拒絕《菲美軍事基地條約》的歷史時刻： 持續為自由、公平與女性主義的菲律賓奮鬥
2024/10/02 12:00:00公共論壇KAISA KAPagkakaisa ng Kababaihan para sa Kalayaan，自由女性團結譯者: 郭彥伯 【譯按】菲律賓女性組織 KAISA KA（Pagkakaisa ng Kababaihan para sa Kalayaan，自由女性團結）在 9 月 16 日發表以下這則聲明，總結了他們如何從國家主權和女性的角度，批判美國的亞太戰略和海外軍事基地。 KAISA KA 理事長 Virginia Lacsa Suarez 1日前在韓國濟州島舉辦的島際和平營（Peace for the Sea）公開發言，批評美國主導將菲律賓推向對抗中國的戰略前沿。譬如，2024 年 5 月主導了由美國、澳洲、日本和菲律賓組成的 SQUAD 聯盟成立，強化在南海的軍事演練和巡邏。Suarez 指出，菲律賓和中國之間的南海爭議，正是在美菲簽屬《強化防務合作協定》（Enhanced Defense Cooperation Agreement）後才被激化。 另外，儘管不對等的菲美《訪問部隊協定》（Visiting Forces Agreement，以下簡稱VFA）長期作為帝國壓迫延續的表徵，但英、法和加拿大等北約成員國仍表達了與菲律賓簽署 VFA 的興趣，這將進一步擴大北約在印太地區的影響力。2024 年 7 月，菲律賓與日本簽署了一項部隊訪問協議，幾乎複製了菲美之間的不平等協議，Suarez 尤其強調，菲律賓的「慰安婦」、日本軍事性奴役的受害者們有些仍在世，這項協議無疑再次挑起了日本軍隊在二戰期間曾帶給菲律賓的歷史創傷。 Suarez 最後總結說到，從歷史上來看，擁有八百多個海外軍事基地、對外發動過上百場戰爭的美國是個窮兵黷武的國家，為了防範不曾和菲律賓交戰過的中國，而反倒與曾經殖民和侵略過菲律賓的美國和日本軍事合作，顯然是搞錯了真正該對抗的對象。 在美國全球軍事活動以及亞洲反美軍基地運動的議題上，台灣讀者一般較熟悉的是沖繩，然而菲律賓的狀況同樣值得我們關注，這可以從幾點來說：首先，台灣社會和菲律賓的關係遠比大眾所感知的還更加靠近，不僅在地理距離上，也在經濟往來和人民交流的層面上；第二，美國在菲律賓的軍事化與台灣息息相關，包括在《強化防務合作協定》架構下，美軍於呂宋島最靠近台灣的卡加煙省（Cagayan）重新設置基地，許多戰略設施如北伊洛科斯（Ilocos Norte）部署的中程導彈系統也以能打擊至台灣海峽為目標；最後，西菲律賓海（中國和台灣稱為「南海」）的領土爭議，不僅是發生在中國和菲律賓之間，事實上，民進黨執政下的台灣／中華民國政府，亦曾聲稱依據 1947 年中華民國南京政府的南海諸島位置圖，相關海域主權應屬於中華民國所有。希望人們以此為契機，思索台灣和菲律賓之間的關係，理解區域和平和軍備之間的矛盾，不僅是中國與周邊國家可能產生問題，甚至可以在近日人們試圖以聯合國大會 2758 號決議分離台灣和中華民國的關係時，思索在南海主權議題上的立場是否一致。 這份聲明同樣可作為理解全球反基地運動有何異同、如何對話和結盟的切入點，可能涉及的問題包括：如何看待國家、主權、國族主義或性產業。這份聲明顯示了，各地區和帝國強權在當前與歷史的獨特關係，並在不同的知識和運動脈絡影響下，產生的獨特論述。台灣與這些同樣被推到前緣的島嶼之間如何相互理解、對話，乃至連結，是困難卻重要的課題。 1991 年 9 月 16 日，十二位勇敢的參議員否決了《菲美軍事基地條約》（RP-US Military Bases Treaty，以下簡稱《基地條約》），這標誌著美國近百年的軍事駐紮終於在菲律賓結束，並成為菲律賓主權歷史上的重大里程碑。 在全國反基地運動的高峰時期作出的這個決定，象徵著爭取民族自主與抵制帝國主義統治的轉捩點。 在紀念這一歷史事件之際，全國女性聯盟KAISA KA從社會主義女性主義的角度，強調主權運動與追求社會正義和性別平等的密切關聯。 壓迫的兩大形式：父權制與帝國主義 我們認為父權制與帝國主義是相互交織的壓迫體系。菲律賓的外國軍事基地與邊緣群體——尤其是女性——所受到的剝削密切相關，而不僅僅是國家安全或主權問題而已。美軍基地促成了周邊社區性產業的發展，數以千計的菲律賓女性被商品化，並遭受虐待、剝削與歧視。 帝國主義的存在強化了父權結構，將女性的身體視為盈利手段和軍人的性商品。1991年《基地條約》的否決，不僅象徵著國族獨立的主張，也是拆解剝削女性與工人階級體系的一次契機。 反抗外國宰制作為一種女性主義運動 拒絕《基地條約》基本上就是拒絕外國的宰制，這一理念與女性主義運動中爭取獨立與自決的訴求相呼應。正如女性為掌控自身的身體與生活、父權勢力抗爭一樣，國家也必須宣示其主權，抵抗帝國主義勢力。對抗美國軍事力量的鬥爭，是一場為菲律賓追求自主發展、不再受外國政治和經濟干預的鬥爭。 我們重申，女性的自由與國家主權密不可分。如果女性仍被體制剝奪平等權利、商品化其身體並剝削其勞動，國家又如何能真正獲得自由？要實現真正的自由，我們必須同時反對父權暴政與各種形式的帝國主義統治。 軍國主義與經濟剝削 由美國等強權所推動的軍國主義，不僅是地緣政治問題，也是經濟問題。美國在菲律賓設立軍事基地及其後續活動，強化了菲律賓的經濟依賴，讓少數人受益的同時，也加劇了貧富差距。為了滿足軍事需求，本可用於居住、醫療、教育及社會福利的資金被挪用。 社會主義女性主義觀點，我們認優先考慮軍事支出，而忽視人類發展，這是一種全球體系。工人階級與女性在這一經濟模式中受到了不成比例的影響，往往是首先遭受緊縮政策與社會服務削減影響的群體。 拒絕《基地條約》的決定，讓我們有機會展望一個平等、和平與經濟正義的未來，呼籲國家將資源重新聚焦於改善弱勢群體的生活，尤其是那些在武裝衝突與經濟剝削中首當其衝的女性。 抵抗新殖民主義與爭取獨立外交政策的持續鬥爭 儘管1991年《基地條約》被拒絕，但隨後的《訪問部隊協定》（Visiting Forces Agreement）和《強化防務合作協定》（Enhanced Defense Cooperation Agreement）仍以不同形式讓美軍重返菲律賓，這顯示出新殖民主義仍然控制著菲律賓，且往往得到本國政府的配合。 作為社會主義女性主義者，我們必須對這些新形式的外國影響保持警惕。我們認為，軍國主義仍以安全合作為名，對和平、民主及人民的社會經濟福祉構成威。美軍的存在如何影響當地居民，尤其是女性與兒童，仍然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我們呼籲制定一個真正自主的外交政策，將菲律賓人民的福祉放在首位，反對外國干預，並積極通過外交與非暴力方式解決國際爭端。 呼籲社會正義與和平 KAISA KA 相信，爭取國家主權的鬥爭與爭取和平和社會正義的鬥爭密不可分。拒絕美軍基地，並不僅僅是要驅逐外國軍隊，更是為了構想一個不同的未來──由和平而非軍國主義引領國家走向的未來。在全球軍國主義崛起和大國競爭加劇的今日，我們重申致力於建立一個公正、和平的社會，捍衛所有弱勢群體，特別是女性的權利。 我們要求政府拒絕以武力解決國內和國際問題的政策，並優先推動和平促進計畫。我們需要加強投入居住、醫療、教育等能夠根本解決不平等和貧窮的社會福利措施，這也是社會主義與女性主義運動的核心訴求。 結語 在紀念1991 年 9 月 16 日拒絕《菲美軍事基地條約》的時刻，我們被提醒，集體行動是抵抗帝國主義並奪回國家主權的關鍵。對 KAISA KA 來說，這個紀念日不僅是回顧過去，更是為一個真正獨立、性別平等和公正的菲律賓繼續奮鬥的動力。 讓這個紀念日提醒我們，只要人民團結一致，即使面對最強大的力量，也能取得勝利，而主權的鬥爭正是一場女性主義的鬥爭。 KAISA KA 2024年9月16日 1. Virginia Lacsa Suarez 為執業律師和社會活動家，較知名的事蹟包括擔任菲律賓「慰安婦」／日軍性奴役受害者團體「自由祖母」（Malaya Lolas）的訴訟律師，他們訴求日本政府正式道歉、賠償並將這些歷史載入教科書。Suarez 也曾參與 2014 年被駐菲美軍殺害的跨性別女性 Jennifer Laude 的訴訟案，這起事件可見於紀錄片《Call Her Ganda》（曾於2019年南方影展上映）。 陽明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博士生建議標籤: KAISA KA菲律賓女性主義SQUAD強化防務合作協定Enhanced Defense Cooperation Agreement帝國主義美國美軍基地Visiting Forces Agreement訪問部隊協定菲美軍事基地條約RP-US Military Bases Treaty責任主編: 陳韋綸
【譯按】菲律賓女性組織 KAISA KA（Pagkakaisa ng Kababaihan para sa Kalayaan，自由女性團結）在 9 月 16 日發表以下這則聲明，總結了他們如何從國家主權和女性的角度，批判美國的亞太戰略和海外軍事基地。
KAISA KA 理事長 Virginia Lacsa Suarez 1日前在韓國濟州島舉辦的島際和平營（Peace for the Sea）公開發言，批評美國主導將菲律賓推向對抗中國的戰略前沿。譬如，2024 年 5 月主導了由美國、澳洲、日本和菲律賓組成的 SQUAD 聯盟成立，強化在南海的軍事演練和巡邏。Suarez 指出，菲律賓和中國之間的南海爭議，正是在美菲簽屬《強化防務合作協定》（Enhanced Defense Cooperation Agreement）後才被激化。
另外，儘管不對等的菲美《訪問部隊協定》（Visiting Forces Agreement，以下簡稱VFA）長期作為帝國壓迫延續的表徵，但英、法和加拿大等北約成員國仍表達了與菲律賓簽署 VFA 的興趣，這將進一步擴大北約在印太地區的影響力。2024 年 7 月，菲律賓與日本簽署了一項部隊訪問協議，幾乎複製了菲美之間的不平等協議，Suarez 尤其強調，菲律賓的「慰安婦」、日本軍事性奴役的受害者們有些仍在世，這項協議無疑再次挑起了日本軍隊在二戰期間曾帶給菲律賓的歷史創傷。
Suarez 最後總結說到，從歷史上來看，擁有八百多個海外軍事基地、對外發動過上百場戰爭的美國是個窮兵黷武的國家，為了防範不曾和菲律賓交戰過的中國，而反倒與曾經殖民和侵略過菲律賓的美國和日本軍事合作，顯然是搞錯了真正該對抗的對象。
在美國全球軍事活動以及亞洲反美軍基地運動的議題上，台灣讀者一般較熟悉的是沖繩，然而菲律賓的狀況同樣值得我們關注，這可以從幾點來說：首先，台灣社會和菲律賓的關係遠比大眾所感知的還更加靠近，不僅在地理距離上，也在經濟往來和人民交流的層面上；第二，美國在菲律賓的軍事化與台灣息息相關，包括在《強化防務合作協定》架構下，美軍於呂宋島最靠近台灣的卡加煙省（Cagayan）重新設置基地，許多戰略設施如北伊洛科斯（Ilocos Norte）部署的中程導彈系統也以能打擊至台灣海峽為目標；最後，西菲律賓海（中國和台灣稱為「南海」）的領土爭議，不僅是發生在中國和菲律賓之間，事實上，民進黨執政下的台灣／中華民國政府，亦曾聲稱依據 1947 年中華民國南京政府的南海諸島位置圖，相關海域主權應屬於中華民國所有。希望人們以此為契機，思索台灣和菲律賓之間的關係，理解區域和平和軍備之間的矛盾，不僅是中國與周邊國家可能產生問題，甚至可以在近日人們試圖以聯合國大會 2758 號決議分離台灣和中華民國的關係時，思索在南海主權議題上的立場是否一致。
這份聲明同樣可作為理解全球反基地運動有何異同、如何對話和結盟的切入點，可能涉及的問題包括：如何看待國家、主權、國族主義或性產業。這份聲明顯示了，各地區和帝國強權在當前與歷史的獨特關係，並在不同的知識和運動脈絡影響下，產生的獨特論述。台灣與這些同樣被推到前緣的島嶼之間如何相互理解、對話，乃至連結，是困難卻重要的課題。
1991 年 9 月 16 日，十二位勇敢的參議員否決了《菲美軍事基地條約》（RP-US Military Bases Treaty，以下簡稱《基地條約》），這標誌著美國近百年的軍事駐紮終於在菲律賓結束，並成為菲律賓主權歷史上的重大里程碑。
在全國反基地運動的高峰時期作出的這個決定，象徵著爭取民族自主與抵制帝國主義統治的轉捩點。
在紀念這一歷史事件之際，全國女性聯盟KAISA KA從社會主義女性主義的角度，強調主權運動與追求社會正義和性別平等的密切關聯。
壓迫的兩大形式：父權制與帝國主義
我們認為父權制與帝國主義是相互交織的壓迫體系。菲律賓的外國軍事基地與邊緣群體——尤其是女性——所受到的剝削密切相關，而不僅僅是國家安全或主權問題而已。美軍基地促成了周邊社區性產業的發展，數以千計的菲律賓女性被商品化，並遭受虐待、剝削與歧視。
帝國主義的存在強化了父權結構，將女性的身體視為盈利手段和軍人的性商品。1991年《基地條約》的否決，不僅象徵著國族獨立的主張，也是拆解剝削女性與工人階級體系的一次契機。
反抗外國宰制作為一種女性主義運動
拒絕《基地條約》基本上就是拒絕外國的宰制，這一理念與女性主義運動中爭取獨立與自決的訴求相呼應。正如女性為掌控自身的身體與生活、父權勢力抗爭一樣，國家也必須宣示其主權，抵抗帝國主義勢力。對抗美國軍事力量的鬥爭，是一場為菲律賓追求自主發展、不再受外國政治和經濟干預的鬥爭。
我們重申，女性的自由與國家主權密不可分。如果女性仍被體制剝奪平等權利、商品化其身體並剝削其勞動，國家又如何能真正獲得自由？要實現真正的自由，我們必須同時反對父權暴政與各種形式的帝國主義統治。
軍國主義與經濟剝削
由美國等強權所推動的軍國主義，不僅是地緣政治問題，也是經濟問題。美國在菲律賓設立軍事基地及其後續活動，強化了菲律賓的經濟依賴，讓少數人受益的同時，也加劇了貧富差距。為了滿足軍事需求，本可用於居住、醫療、教育及社會福利的資金被挪用。
社會主義女性主義觀點，我們認優先考慮軍事支出，而忽視人類發展，這是一種全球體系。工人階級與女性在這一經濟模式中受到了不成比例的影響，往往是首先遭受緊縮政策與社會服務削減影響的群體。
拒絕《基地條約》的決定，讓我們有機會展望一個平等、和平與經濟正義的未來，呼籲國家將資源重新聚焦於改善弱勢群體的生活，尤其是那些在武裝衝突與經濟剝削中首當其衝的女性。
抵抗新殖民主義與爭取獨立外交政策的持續鬥爭
儘管1991年《基地條約》被拒絕，但隨後的《訪問部隊協定》（Visiting Forces Agreement）和《強化防務合作協定》（Enhanced Defense Cooperation Agreement）仍以不同形式讓美軍重返菲律賓，這顯示出新殖民主義仍然控制著菲律賓，且往往得到本國政府的配合。
作為社會主義女性主義者，我們必須對這些新形式的外國影響保持警惕。我們認為，軍國主義仍以安全合作為名，對和平、民主及人民的社會經濟福祉構成威。美軍的存在如何影響當地居民，尤其是女性與兒童，仍然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我們呼籲制定一個真正自主的外交政策，將菲律賓人民的福祉放在首位，反對外國干預，並積極通過外交與非暴力方式解決國際爭端。
呼籲社會正義與和平
KAISA KA 相信，爭取國家主權的鬥爭與爭取和平和社會正義的鬥爭密不可分。拒絕美軍基地，並不僅僅是要驅逐外國軍隊，更是為了構想一個不同的未來──由和平而非軍國主義引領國家走向的未來。在全球軍國主義崛起和大國競爭加劇的今日，我們重申致力於建立一個公正、和平的社會，捍衛所有弱勢群體，特別是女性的權利。
我們要求政府拒絕以武力解決國內和國際問題的政策，並優先推動和平促進計畫。我們需要加強投入居住、醫療、教育等能夠根本解決不平等和貧窮的社會福利措施，這也是社會主義與女性主義運動的核心訴求。
結語
在紀念1991 年 9 月 16 日拒絕《菲美軍事基地條約》的時刻，我們被提醒，集體行動是抵抗帝國主義並奪回國家主權的關鍵。對 KAISA KA 來說，這個紀念日不僅是回顧過去，更是為一個真正獨立、性別平等和公正的菲律賓繼續奮鬥的動力。
讓這個紀念日提醒我們，只要人民團結一致，即使面對最強大的力量，也能取得勝利，而主權的鬥爭正是一場女性主義的鬥爭。
KAISA KA
2024年9月16日
- 1. Virginia Lacsa Suarez 為執業律師和社會活動家，較知名的事蹟包括擔任菲律賓「慰安婦」／日軍性奴役受害者團體「自由祖母」（Malaya Lolas）的訴訟律師，他們訴求日本政府正式道歉、賠償並將這些歷史載入教科書。Suarez 也曾參與 2014 年被駐菲美軍殺害的跨性別女性 Jennifer Laude 的訴訟案，這起事件可見於紀錄片《Call Her Ganda》（曾於2019年南方影展上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