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人:南太平洋的“龙族”,祖先来自中国
2024-11-29 20:00:00 如今毛利战舞已成为新西兰迎接外宾的国家礼仪,图为2012年欢迎美国国防部长访问新西兰。本文图片均为作者供图 最近,毛利人的全国大游行,和女议员在议会上大跳战舞,成为了新西兰在国际上最热点的新闻。(参见《撕副本、跳“战舞”,新西兰爆发“史上最大规模示威” 》。)对于不熟悉新西兰殖民史的人来说,大概会误以为这又是一个“火枪发明后,游牧民族立刻变得能歌善舞”的例子。 这个刻板印象放在毛利人身上,是大错特错了——实际上,毛利人是定居的农业民族,且素以对火器操作娴熟而著称,让英军吃尽了苦头,战绩远胜同时期的大清(毕竟毛利部落几乎是人手一把枪,而大清禁止汉人持有火器)。相反的是,毛利人的冷兵器并不出色,因为新西兰缺乏浅表铁矿,毛利人的传统冷兵器几乎都是木棍。 而毛利人也不是无足轻重的小族群,其在新西兰的政治影响力一直不小,早在2020年11月2日,新西兰就迎来了建国以来首位女外交部长兼首位毛利人部长——纳纳娅·马胡塔。当时她刚一上任,新西兰国内就因为她的下巴吵开了。 看到马胡塔的名字,你可能已经发现这并非英语。再仔细端详她的长相:黑眼睛、黑头发,较浅的眼窝和东南亚风格的鼻子,还有宽大的摇椅式下巴。没错,新西兰原住民毛利人,是南岛人最南方的支系,追根溯源来自中国。 而她的下巴之所以招来非议,当然不是因为宽,而是上面文有毛利人的传统刺青。如此醒目的刺青出现在外交部长脸上,将代表国家形象面对各国政要,也难怪新西兰人因此争吵。而这也反映出毛利人在新西兰的独特地位和背后的曲折历史。 马胡塔出身毛利人酋长家族,有着典型的毛利人相貌。 长白云之乡 毛利人与欧洲人首次接触是在1642年,一支荷兰探险队闯入新西兰南北岛之间的海峡,在一处海湾停泊取水时遭遇了毛利人。双方旋即爆发冲突,荷兰人在击中一名毛利战士、牺牲四名水手后慌忙逃走,顺便将海湾命名为“凶手湾”,此地命名为“新西兰”(“西兰”原为荷兰地名)。 而毛利语中,这片土地叫“奥特阿罗瓦”,意思是“长长的白云”。根据毛利传说,其祖先来自一个叫hawaiki的地方,在酋长“库佩”的带领下,乘坐七艘独木舟抵达了新家园。当库佩远远看到海平面上升起一片绵长白云时,立刻判断云彩下方必有陆地,因此得名“长白云”。 而这个hawaiki,不仅和夏威夷(hawaii)听起来很像,二者也确实同源:南太平洋各岛,都流传着祖先来自“夏威夷”的故事。根据学者研究,该词其实就是南岛古语的“家乡”之意。如今人类学家发现,他们真正的家乡居然在中国——毛利人79%的基因来自东亚人,21%来自巴布亚人。 基因检测结合考古和语言学证据,毛利人的来历已清晰呈现:约4000年前,南岛人离开中国抵达东南亚,其中一支在约3300年前进入新几内亚岛。在这里他们与巴布亚人混血后继续向东,最晚2800年前已定居萨摩亚和汤加。之后近千年扩张停止,直至4~8世纪,他们才迁徙至库克群岛和塔希提一带,最终,他们于公元1300年前后抵达新西兰,成为毛利人的祖先。 荷兰人狼狈逃离后,毛利人又与世隔绝了127年,才有欧洲人敢于再次造访——英国探险家库克船长1769年抵达新西兰,从此毛利人与殖民者开始密切接触。 新西兰出土古遗址,地层年代约为公元1288年~1300年,发现有恐鸟蛋壳做成的水壶,恐鸟骨头做成的项链,鲨鱼牙齿做成的刺青凿子,还有各种石器。 阳光照射下海岛比水面升温快,热气流上升形成积云,因而新西兰上空常能看到蓬松洁白的大片积云。这张照片上还能发现覆盖白雪的南阿尔卑斯山脉纵贯南大岛,使得纬度本就偏高的南部更加寒冷。 五谷靠红薯,六畜只剩狗 毛利人虽然以骁勇善战而闻名,但也不是见人就杀的战争疯子。取水的荷兰人之所以“无端”遭到攻击,是因为船队已经侵入毛利人最重要的农业区。 和其他南岛人一样,毛利人也是海岛农夫。但新西兰两大岛地处南温带,气温较低,岛上又多为山地密林,难以开垦。特别是南部大岛上,还有高峰绵延纵贯全岛,更加寒冷。这些都让毛利人带来的热带作物难以适应。整个新西兰,仅有北部沿海地区适宜耕种,因此被严加保护,任何擅自闯入的外人都会遭到严厉驱逐。 不同于其他南岛人多以芋头、面包果为主食,毛利人主要种植更耐寒和适应山地的红薯。芋头虽然也种,但规模很小,此外还种植葫芦和山药。而露兜树、面包果、香蕉则干脆没有,大概是因为气候,最早带来的树苗没能移植成活。 家畜方面,南岛人经典的“猪狗鸡”三件套,也只有狗存活了下来。加上新西兰完全没有原生大型兽类,狗因此成为毛利人极为重要的全能型家畜。 新西兰没有走兽和蛇,鸟类不需要靠飞行来躲避掠食者,演化出众多不会飞的鸟类(如鹬鸵),狗成为狩猎这些“走地鸡”的好帮手;狗皮可以制成斗篷和腰带,骨头牙齿被做成项链和耳坠,被毛利人视为贵重饰品;狗肉也是最高级肉食,被用来待客和献祭。肉用犬都经过精心选育,还会被圈养起来喂鱼育肥。库克船长在尝过之后也称赞道:“毛利犬吃起来非常鲜美,味道堪比羊肉。” 巨鸟终结者 定居新西兰北部的毛利人,一直在努力维持农耕。但是当毛利人扩散到更寒冷的南部,他们最终不得不放弃农业,重新以狩猎采集为生。而这给从未见过地面掠食者的新西兰鸟类,带来了灭顶之灾。 在这长长的灭绝名单里,最为著名的就要数南方巨恐鸟了。南方巨恐鸟是鸸鹋的近亲,同样不能飞行,但体型要大得多:最高可达3.6米,最大体重超过200公斤。这令人生畏的庞然大物其实是素食者,主要吃森林中的果实、树叶和嫩芽。庞大体型让巨恐鸟基本没有天敌,唯一可能的威胁只有哈斯特鹰。这种巨鹰最大体重可达15公斤,身长可达1.4米,但翼展只有2.6米至3米,这可能是为了便于在密林中穿梭捕食。 根据考古研究,毛利人登陆后不到一百年,包括巨恐鸟在内的多种大型地栖鸟类就从新西兰消失了。紧随其后,哈斯特鹰因为缺少食物也很快灭绝。等到殖民者登陆新西兰,众多巨鸟已成为毛利传说中虚无缥缈的妖怪。 1906年老照片,根据出土恐鸟骨和毛利人口述传说复原的恐鸟狩猎场景。 尚武的农民 说到毛利人的尚武传统,其实只是农区特色。新西兰南北两岛,宜耕土地只占25%,却有毛利总人口的85%集中于此。他们分为五十多个部落,领地疆界森严。部落边界处,常建有一种耕战一体的巨型土垒,毛利语称为“帕”。帕大多依山而建,四周遍布梯田、壕沟、土墙、栅栏和岗哨,内部则挖有水井、地窖、逃生暗道。大型帕面积超过3000平方米,可容纳数百人在内长期坚守。 与西方人接触后,毛利人开始大量购买枪炮火器,部落冲突发展到无比血腥。尤其是1807年~1837年间的“火枪战争”,各部落疯狂抢购火器互相屠杀,30年间竟战死近4万人,许多部落被灭族,另有数万人沦为战俘奴隶——当时毛利总人口也不过7万~10万。就在这一时期,毛利人针对枪炮攻防,对土垒进行了升级改造,令其拥有射击口并能抵御炮弹。高峰时段,新西兰境内的帕竟有5000多个。在后来的抗英战争中,这些土垒也让英军吃尽了苦头。 新西兰的农业区人口繁盛,土地资源紧张,社群组织强大,使得各部落为争抢土地、削减对方人口而长年激战,形成尚武好斗的风俗。反观地广人稀的渔猎区毛利人,则极少互相杀戮,甚至没什么领地概念。 毛利土垒的内外景观,这些土垒在火枪战争期间又针对枪炮攻防进行了升级。后来的毛利战争中,土垒也让殖民者吃尽了苦头。 作为古东亚人的后裔,南岛人大都继承了弓箭技术,毛利人却是个例外。这可能是因为起先的生活太过安逸。新西兰地栖鸟类不曾见过地面掠食者,对人类毫无戒备。毛利人狩猎它们就像逛超市,走近后一棍放倒便可,无需任何远程兵器。且登岛之初资源充沛、人口稀少,不会有战争,弓箭全无用武之地。等百十年后大型地栖鸟类灭绝,众多部落为争抢耕地兵戎相见时,弓箭技术已被彻底遗忘。截至西方人到来时,毛利人的武器除了长矛,大都是各种长短棍棒,统称为“扁棍”或“扁斧”。 刺青是各支南岛人都有的习俗,毛利人的刺青独具特色且尤为著名。毛利刺青不用针,而是用凿子,所有线条都是一条条凹陷下去的沟状疤痕。每个毛利人的刺青都独一无二,其图案体现出本人的部落、血统、职业和功绩等诸多信息,相当于刻在脸上的简历。战功赫赫的男性才会有满脸刺青,地位较高的女性则在嘴唇和下巴刺青。 拥有尊贵刺青者死去后,家属会精心保存头颅,作为家族荣耀供奉和传承。敌军高级武士的头颅也会被收藏,除了炫耀武功,也可作为部落和谈的筹码。 后来这些满是刺青的头颅,勾起了欧洲人的猎奇心,被争相抢购收藏。 毛利人起初对买卖人头很反感,但发现可以交易火器后,立刻改变态度。为此,他们甚至无端袭击其他部落以猎取首级,或者给奴隶和囚犯刺上无意义的花纹,做成“假刺青头颅”卖给欧洲人。 南太平洋之龙 马胡塔部长在谈到新西兰对华关系时曾打了个比方:“就像’塔尼法’对龙的尊重,反之亦然”。塔尼法是毛利神话中的水系神兽,隐居于深海大河,法力高强且形态多变,通常以大如鲸鱼、状似蜥蜴的造型出现。相传毛利祖先的那七艘独木舟,就是在塔尼法引领护送下,才得以抵达新西兰。 塔尼法与中国的龙有相似之处,以至于如今在新西兰,常有毛利人与华人共同庆祝“塔尼法龙节”:华人舞龙,毛利人则向塔尼法献上战舞,二者被视作同一种神灵。 为纪念夏历龙年,新西兰发行了塔尼法邮票。 每个毛利部落都有一座公共建筑“法热努伊”,是部落神圣庄严的祭祀和议事场所,房屋内外刻满象征祖先的图案,进入后禁止吃喝喧哗,与华人的宗庙非常相似。 敏而好学,不亦乐乎 毛利人对外来事物比较开放,学习热情高。1769年与库克船队刚一接触,毛利人便与他们展开贸易。此后新西兰成为欧美捕鲸船的重要基地,很多毛利人被雇为水手。这一时期来新西兰的欧洲人,与毛利人基本保持友好,一些人(大多是水手或流放犯)甚至加入当地部落。尽管殖民者带来的瘟疫造成毛利人数量锐减,但土豆、猪、鸡的引入,也改善了当地人的生活。19世纪初,毛利人还学会了字母拼写,创制了毛利文,大量毛利语口传历史和文学被记录下来。 到1838年,新西兰共有约8万毛利人和2000欧洲人。1840年,五百余名毛利酋长与英国人签订条约:英国承认毛利人的财产权和部落自治,毛利人接受新西兰加入英国。在殖民初期,毛利人和殖民者的关系大体上是和平的。许多毛利人部落建立了大型企业,为国内外市场供应食品和产品。 然而,不断增加的殖民者数量和土地购买争议,导致了后来的毛利战争。殖民政府出动军队,又找来亲英派毛利部落当盟友,大量没收毛利人土地。毛利人则态度强硬,1845年双方正式爆发大战。对火器操作娴熟的毛利人坚守土垒,抗战27年,一直打到1872年,在英军烧毁梯田、长期围困下才投降。战败后,毛利人的土地被大量没收,到1891 年,他们只拥有17%的贫瘠土地。此时,毛利人仅剩四万余人,占新西兰人口的10%。 民族危机之下,毛利人开始奋起自救。他们一方面主动学习英语,接受基督教和西方规则,一方面积极参军从政,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都英勇作战,广受褒扬。 新西兰政府也修订法律,给予毛利人平等权利。20世纪中后期,人口和土地逐渐恢复的毛利人,又发起文化复兴,刺青、战舞、碰鼻礼等毛利传统重新得到传承,并融入国家形象。如今,新西兰的毛利人已恢复到七十余万(含混血),占全国人口的 16.5%。其中约五分之一依然会说毛利语。可以说,他们正稳步走在复兴之路上。 二战期间毛利人是免服兵役的,却仍有16000名毛利壮士志愿从军,以此提升民族形象。图为1941年北非战场上的毛利营表演传统战舞,他们战功卓著,获得的个人勇敢勋章比其他新西兰营都要多。 南岛语系以发音简单著称,毛利语更是发展到了极致。这使得毛利单词往往非常冗长,才能保证足够的信息量。新西兰有很多超级啰嗦的地名,比如图中小山,名为“塔乌玛塔法卡塔尼哈娜可阿乌阿乌欧塔玛提亚坡凯费努啊奇塔娜塔胡”。 • (本文仅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如今毛利战舞已成为新西兰迎接外宾的国家礼仪,图为2012年欢迎美国国防部长访问新西兰。本文图片均为作者供图
最近,毛利人的全国大游行,和女议员在议会上大跳战舞,成为了新西兰在国际上最热点的新闻。(参见《撕副本、跳“战舞”,新西兰爆发“史上最大规模示威” 》。)对于不熟悉新西兰殖民史的人来说,大概会误以为这又是一个“火枪发明后,游牧民族立刻变得能歌善舞”的例子。
这个刻板印象放在毛利人身上,是大错特错了——实际上,毛利人是定居的农业民族,且素以对火器操作娴熟而著称,让英军吃尽了苦头,战绩远胜同时期的大清(毕竟毛利部落几乎是人手一把枪,而大清禁止汉人持有火器)。相反的是,毛利人的冷兵器并不出色,因为新西兰缺乏浅表铁矿,毛利人的传统冷兵器几乎都是木棍。
而毛利人也不是无足轻重的小族群,其在新西兰的政治影响力一直不小,早在2020年11月2日,新西兰就迎来了建国以来首位女外交部长兼首位毛利人部长——纳纳娅·马胡塔。当时她刚一上任,新西兰国内就因为她的下巴吵开了。
看到马胡塔的名字,你可能已经发现这并非英语。再仔细端详她的长相:黑眼睛、黑头发,较浅的眼窝和东南亚风格的鼻子,还有宽大的摇椅式下巴。没错,新西兰原住民毛利人,是南岛人最南方的支系,追根溯源来自中国。
而她的下巴之所以招来非议,当然不是因为宽,而是上面文有毛利人的传统刺青。如此醒目的刺青出现在外交部长脸上,将代表国家形象面对各国政要,也难怪新西兰人因此争吵。而这也反映出毛利人在新西兰的独特地位和背后的曲折历史。
马胡塔出身毛利人酋长家族,有着典型的毛利人相貌。
长白云之乡
毛利人与欧洲人首次接触是在1642年,一支荷兰探险队闯入新西兰南北岛之间的海峡,在一处海湾停泊取水时遭遇了毛利人。双方旋即爆发冲突,荷兰人在击中一名毛利战士、牺牲四名水手后慌忙逃走,顺便将海湾命名为“凶手湾”,此地命名为“新西兰”(“西兰”原为荷兰地名)。
而毛利语中,这片土地叫“奥特阿罗瓦”,意思是“长长的白云”。根据毛利传说,其祖先来自一个叫hawaiki的地方,在酋长“库佩”的带领下,乘坐七艘独木舟抵达了新家园。当库佩远远看到海平面上升起一片绵长白云时,立刻判断云彩下方必有陆地,因此得名“长白云”。
而这个hawaiki,不仅和夏威夷(hawaii)听起来很像,二者也确实同源:南太平洋各岛,都流传着祖先来自“夏威夷”的故事。根据学者研究,该词其实就是南岛古语的“家乡”之意。如今人类学家发现,他们真正的家乡居然在中国——毛利人79%的基因来自东亚人,21%来自巴布亚人。
基因检测结合考古和语言学证据,毛利人的来历已清晰呈现:约4000年前,南岛人离开中国抵达东南亚,其中一支在约3300年前进入新几内亚岛。在这里他们与巴布亚人混血后继续向东,最晚2800年前已定居萨摩亚和汤加。之后近千年扩张停止,直至4~8世纪,他们才迁徙至库克群岛和塔希提一带,最终,他们于公元1300年前后抵达新西兰,成为毛利人的祖先。
荷兰人狼狈逃离后,毛利人又与世隔绝了127年,才有欧洲人敢于再次造访——英国探险家库克船长1769年抵达新西兰,从此毛利人与殖民者开始密切接触。
新西兰出土古遗址,地层年代约为公元1288年~1300年,发现有恐鸟蛋壳做成的水壶,恐鸟骨头做成的项链,鲨鱼牙齿做成的刺青凿子,还有各种石器。
阳光照射下海岛比水面升温快,热气流上升形成积云,因而新西兰上空常能看到蓬松洁白的大片积云。这张照片上还能发现覆盖白雪的南阿尔卑斯山脉纵贯南大岛,使得纬度本就偏高的南部更加寒冷。
五谷靠红薯,六畜只剩狗
毛利人虽然以骁勇善战而闻名,但也不是见人就杀的战争疯子。取水的荷兰人之所以“无端”遭到攻击,是因为船队已经侵入毛利人最重要的农业区。
和其他南岛人一样,毛利人也是海岛农夫。但新西兰两大岛地处南温带,气温较低,岛上又多为山地密林,难以开垦。特别是南部大岛上,还有高峰绵延纵贯全岛,更加寒冷。这些都让毛利人带来的热带作物难以适应。整个新西兰,仅有北部沿海地区适宜耕种,因此被严加保护,任何擅自闯入的外人都会遭到严厉驱逐。
不同于其他南岛人多以芋头、面包果为主食,毛利人主要种植更耐寒和适应山地的红薯。芋头虽然也种,但规模很小,此外还种植葫芦和山药。而露兜树、面包果、香蕉则干脆没有,大概是因为气候,最早带来的树苗没能移植成活。
家畜方面,南岛人经典的“猪狗鸡”三件套,也只有狗存活了下来。加上新西兰完全没有原生大型兽类,狗因此成为毛利人极为重要的全能型家畜。
新西兰没有走兽和蛇,鸟类不需要靠飞行来躲避掠食者,演化出众多不会飞的鸟类(如鹬鸵),狗成为狩猎这些“走地鸡”的好帮手;狗皮可以制成斗篷和腰带,骨头牙齿被做成项链和耳坠,被毛利人视为贵重饰品;狗肉也是最高级肉食,被用来待客和献祭。肉用犬都经过精心选育,还会被圈养起来喂鱼育肥。库克船长在尝过之后也称赞道:“毛利犬吃起来非常鲜美,味道堪比羊肉。”
巨鸟终结者
定居新西兰北部的毛利人,一直在努力维持农耕。但是当毛利人扩散到更寒冷的南部,他们最终不得不放弃农业,重新以狩猎采集为生。而这给从未见过地面掠食者的新西兰鸟类,带来了灭顶之灾。
在这长长的灭绝名单里,最为著名的就要数南方巨恐鸟了。南方巨恐鸟是鸸鹋的近亲,同样不能飞行,但体型要大得多:最高可达3.6米,最大体重超过200公斤。这令人生畏的庞然大物其实是素食者,主要吃森林中的果实、树叶和嫩芽。庞大体型让巨恐鸟基本没有天敌,唯一可能的威胁只有哈斯特鹰。这种巨鹰最大体重可达15公斤,身长可达1.4米,但翼展只有2.6米至3米,这可能是为了便于在密林中穿梭捕食。
根据考古研究,毛利人登陆后不到一百年,包括巨恐鸟在内的多种大型地栖鸟类就从新西兰消失了。紧随其后,哈斯特鹰因为缺少食物也很快灭绝。等到殖民者登陆新西兰,众多巨鸟已成为毛利传说中虚无缥缈的妖怪。
1906年老照片,根据出土恐鸟骨和毛利人口述传说复原的恐鸟狩猎场景。
尚武的农民
说到毛利人的尚武传统,其实只是农区特色。新西兰南北两岛,宜耕土地只占25%,却有毛利总人口的85%集中于此。他们分为五十多个部落,领地疆界森严。部落边界处,常建有一种耕战一体的巨型土垒,毛利语称为“帕”。帕大多依山而建,四周遍布梯田、壕沟、土墙、栅栏和岗哨,内部则挖有水井、地窖、逃生暗道。大型帕面积超过3000平方米,可容纳数百人在内长期坚守。
与西方人接触后,毛利人开始大量购买枪炮火器,部落冲突发展到无比血腥。尤其是1807年~1837年间的“火枪战争”,各部落疯狂抢购火器互相屠杀,30年间竟战死近4万人,许多部落被灭族,另有数万人沦为战俘奴隶——当时毛利总人口也不过7万~10万。就在这一时期,毛利人针对枪炮攻防,对土垒进行了升级改造,令其拥有射击口并能抵御炮弹。高峰时段,新西兰境内的帕竟有5000多个。在后来的抗英战争中,这些土垒也让英军吃尽了苦头。
新西兰的农业区人口繁盛,土地资源紧张,社群组织强大,使得各部落为争抢土地、削减对方人口而长年激战,形成尚武好斗的风俗。反观地广人稀的渔猎区毛利人,则极少互相杀戮,甚至没什么领地概念。
毛利土垒的内外景观,这些土垒在火枪战争期间又针对枪炮攻防进行了升级。后来的毛利战争中,土垒也让殖民者吃尽了苦头。
作为古东亚人的后裔,南岛人大都继承了弓箭技术,毛利人却是个例外。这可能是因为起先的生活太过安逸。新西兰地栖鸟类不曾见过地面掠食者,对人类毫无戒备。毛利人狩猎它们就像逛超市,走近后一棍放倒便可,无需任何远程兵器。且登岛之初资源充沛、人口稀少,不会有战争,弓箭全无用武之地。等百十年后大型地栖鸟类灭绝,众多部落为争抢耕地兵戎相见时,弓箭技术已被彻底遗忘。截至西方人到来时,毛利人的武器除了长矛,大都是各种长短棍棒,统称为“扁棍”或“扁斧”。
刺青是各支南岛人都有的习俗,毛利人的刺青独具特色且尤为著名。毛利刺青不用针,而是用凿子,所有线条都是一条条凹陷下去的沟状疤痕。每个毛利人的刺青都独一无二,其图案体现出本人的部落、血统、职业和功绩等诸多信息,相当于刻在脸上的简历。战功赫赫的男性才会有满脸刺青,地位较高的女性则在嘴唇和下巴刺青。
拥有尊贵刺青者死去后,家属会精心保存头颅,作为家族荣耀供奉和传承。敌军高级武士的头颅也会被收藏,除了炫耀武功,也可作为部落和谈的筹码。
后来这些满是刺青的头颅,勾起了欧洲人的猎奇心,被争相抢购收藏。
毛利人起初对买卖人头很反感,但发现可以交易火器后,立刻改变态度。为此,他们甚至无端袭击其他部落以猎取首级,或者给奴隶和囚犯刺上无意义的花纹,做成“假刺青头颅”卖给欧洲人。
南太平洋之龙
马胡塔部长在谈到新西兰对华关系时曾打了个比方:“就像’塔尼法’对龙的尊重,反之亦然”。塔尼法是毛利神话中的水系神兽,隐居于深海大河,法力高强且形态多变,通常以大如鲸鱼、状似蜥蜴的造型出现。相传毛利祖先的那七艘独木舟,就是在塔尼法引领护送下,才得以抵达新西兰。
塔尼法与中国的龙有相似之处,以至于如今在新西兰,常有毛利人与华人共同庆祝“塔尼法龙节”:华人舞龙,毛利人则向塔尼法献上战舞,二者被视作同一种神灵。
为纪念夏历龙年,新西兰发行了塔尼法邮票。
每个毛利部落都有一座公共建筑“法热努伊”,是部落神圣庄严的祭祀和议事场所,房屋内外刻满象征祖先的图案,进入后禁止吃喝喧哗,与华人的宗庙非常相似。
敏而好学,不亦乐乎
毛利人对外来事物比较开放,学习热情高。1769年与库克船队刚一接触,毛利人便与他们展开贸易。此后新西兰成为欧美捕鲸船的重要基地,很多毛利人被雇为水手。这一时期来新西兰的欧洲人,与毛利人基本保持友好,一些人(大多是水手或流放犯)甚至加入当地部落。尽管殖民者带来的瘟疫造成毛利人数量锐减,但土豆、猪、鸡的引入,也改善了当地人的生活。19世纪初,毛利人还学会了字母拼写,创制了毛利文,大量毛利语口传历史和文学被记录下来。
到1838年,新西兰共有约8万毛利人和2000欧洲人。1840年,五百余名毛利酋长与英国人签订条约:英国承认毛利人的财产权和部落自治,毛利人接受新西兰加入英国。在殖民初期,毛利人和殖民者的关系大体上是和平的。许多毛利人部落建立了大型企业,为国内外市场供应食品和产品。
然而,不断增加的殖民者数量和土地购买争议,导致了后来的毛利战争。殖民政府出动军队,又找来亲英派毛利部落当盟友,大量没收毛利人土地。毛利人则态度强硬,1845年双方正式爆发大战。对火器操作娴熟的毛利人坚守土垒,抗战27年,一直打到1872年,在英军烧毁梯田、长期围困下才投降。战败后,毛利人的土地被大量没收,到1891 年,他们只拥有17%的贫瘠土地。此时,毛利人仅剩四万余人,占新西兰人口的10%。
民族危机之下,毛利人开始奋起自救。他们一方面主动学习英语,接受基督教和西方规则,一方面积极参军从政,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都英勇作战,广受褒扬。
新西兰政府也修订法律,给予毛利人平等权利。20世纪中后期,人口和土地逐渐恢复的毛利人,又发起文化复兴,刺青、战舞、碰鼻礼等毛利传统重新得到传承,并融入国家形象。如今,新西兰的毛利人已恢复到七十余万(含混血),占全国人口的 16.5%。其中约五分之一依然会说毛利语。可以说,他们正稳步走在复兴之路上。
二战期间毛利人是免服兵役的,却仍有16000名毛利壮士志愿从军,以此提升民族形象。图为1941年北非战场上的毛利营表演传统战舞,他们战功卓著,获得的个人勇敢勋章比其他新西兰营都要多。
南岛语系以发音简单著称,毛利语更是发展到了极致。这使得毛利单词往往非常冗长,才能保证足够的信息量。新西兰有很多超级啰嗦的地名,比如图中小山,名为“塔乌玛塔法卡塔尼哈娜可阿乌阿乌欧塔玛提亚坡凯费努啊奇塔娜塔胡”。
• (本文仅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