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俄罗斯、伊朗、朝鲜：美国为何惧怕这个“恐怖联盟”？

本文译自《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网站，讨论了中国、俄罗斯、伊朗和朝鲜之间新兴联盟的军事层面，这一轴心似乎引起了华盛顿的广泛关注。

美国斯坦福大学弗里曼-斯波格利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非常驻学者奥莉安娜·斯凯勒·马斯特罗认为，这一联盟使美国几十年来首次失去军事优势，但最重要的是，由于成员国之间关系的灵活性以及共同和独立行动的能力，华盛顿尚未找到有效的应对方案。

这个联盟默认由中国领导，包括三个核国家和第四个据信处于核门槛的国家，这给美国军队造成了一个两难的境地，美国决心一次应对一场重大冲突，而不会同时致力于遏制多个核国家。

因此，斯凯勒呼吁华盛顿将这四个国家作为一个真正的统一轴心来应对，该轴心旨在挑战美国的霸权，而不是浪费时间分别与每个国家打交道，并探索将这些国家聚集在一起的关系的本质。

在2024年6月的联合新闻发布会上，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和北约秘书长延斯·斯托尔滕贝格对加强中国、伊朗、朝鲜和俄罗斯之间的关系表示担忧。这两个人并不被视为美国政客的异端分子，这四个政权之间的非正式协议已成为华盛顿感兴趣的话题，民主党和共和党官员都将其描述为“新的邪恶轴心”。

分析人士指出，这些国家协调军事和外交活动，采取相似的言论，拥有共同的利益，并且似乎有一个共同的主要目标：削弱美国。

这些国家都拥有巨大的能力，但中国仍然是这一集团的核心参与者，因为它拥有最多的人口和最大的经济体，也是提供最多援助的国家。北京是朝鲜的主要贸易盟友，还帮助伊朗应对国际制裁，并于2021年与伊朗签署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协议。

同样重要的是，自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中国已向俄罗斯提供了价值超过90亿美元的军民两用商品，即兼具商业和军事用途的商品。尽管西方制裁旨在削弱莫斯科的军事能力（中国商品目前占俄罗斯进口的38%），但这种支持阻止了俄罗斯经济的崩溃。

但中国不想被视为该集团的领导者，甚至根本不想被视为该集团的成员。2023年4月，中国总理李强声称“中俄关系坚持不结盟、不对抗，不针对第三方”的原则。此前，2016年，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傅莹声称北京“没有兴趣”组建“任何形式的反美或反西方集团”。因此，中国政府迄今为止一直没有与伊朗和俄罗斯签署防务条约，有时甚至在国际冲突中采取损害伊朗、朝鲜和俄罗斯利益的行为。

这种模糊性背后有一个明显的原因：中国希望取代美国成为世界主导力量，尽管与伊朗、朝鲜和俄罗斯的伙伴关系有助于北京的这一努力，但这三者也可能破坏其目标。一方面，这三个国家通过吸引华盛顿的资源并分散其对北京的注意力来帮助削弱华盛顿，但另一方面，它们也挑起了与中国不想疏远的强大邻国的激烈敌对行动，例如德国、日本和沙特阿拉伯。因此，中国官员必须在加强与这一轴心的关系以足以控制和指导它与不达到为其行为承担责任之间保持微妙的平衡。

不幸的是，美国让中国两全其美。华盛顿过于关注探索这些国家是否会形成传统的防务联盟，以了解北京目前在处理伙伴关系方面所采取的开创性做法以及这种做法的成功程度。

但在目前的安排下，伊朗、朝鲜、俄罗斯正在给西方制造麻烦。由于这些国家都不是中国的正式盟友，北京不能对其行为负责。最危险的是，这个轴心分裂了美国的联盟，因为美国的许多朋友都专注于自己地区的麻烦制造者，拒绝加入华盛顿与北京的竞争。

中国的这种做法在发生战争时是有效的，就好像北京和华盛顿被迫对抗一样，轴心现在足够强大，军事上协调一致，可以联合作战并击败美国。由于轴心国不是一个紧密协调的集团，它们可能很容易发动单独的冲突，瓜分美国的资源，分散美国盟友的注意力，从而帮助中国获胜。

因此，华盛顿必须改变方针，美国政府不应该试图猜测这些国家彼此之间的关系有多密切，或者努力分裂它们，而应该开始将它们视为一个整体，并鼓励其世界各地的盟友也这样做。它还必须将中国作为该轴心的领导者，无论事实是否如此。

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

1950年，冷战爆发，中国共产党和苏联共产党缔结了长达30年的友好同盟互助条约。这项条约是在共产党在中国内战中战胜国民党之后缔结的，双方都将其视为两个革命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自然会面。

因此，该条约呼吁北京和莫斯科相互保护，并“就影响苏联和中国共同利益的所有重要国际问题”进行磋商。

但实际上，两国关系很快变得更加复杂，两国在许多场合进行了合作，其中最突出的合作领域是支持朝鲜创始人金日成对其南方邻国的战争。但两国在谁应该领导共产主义集团的问题上存在分歧，这在两国武装北越的竞争以及中国抵制苏联旨在与美国缓和关系的努力中就可见一斑。

如今，中国与美国对手的关系围绕着“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的口号。另一方面，还有很多合作，比如北京在2021年续签与朝鲜的共同防御条约，并在2023年购买伊朗约90%的石油。

与此同时，中国、伊朗和俄罗斯正在阿曼湾定期举行联合海军演习。2018年，中国同意与俄罗斯一起参加一次国家军事演习，两国军队在演习中训练的内容包括如何应对朝鲜半岛潜在的战争。

但另一方面，中国并不支持入侵乌克兰，也没有向俄罗斯提供这方面的直接军事援助。事实上，中国外交部认为，俄罗斯总统普京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6月会晤，并签署了一项条约，其中包括在彼此受到攻击时相互提供军事支持，这是莫斯科和平壤之间的双边问题。

当阿联酋与伊朗因海洋主权问题发生冲突时，北京与阿联酋发表联合声明，宣布支持“和平解决方案”。2024年1月，中国官员要求伊朗同行限制胡塞武装对红海航运的袭击，这表明持续的袭击使他们的经济关系面临风险。

冷战期间，中国因其向苏联盟友发出含糊不清的信息而付出了代价，随着时间的推移，莫斯科远离了北京，最终导致了分析人士所说的中苏分裂。但这一次，北京充分利用了其“双重”地位，以比欧洲支付的价格低44%的价格从俄罗斯获得天然气。伊朗尚未签署谴责中国在新疆针对维吾尔人的暴力行为的信函，并为北京控制香港及其对台湾岛的主权主张提供政治支持。

与此同时，北京设法与大多数美国盟友保持着良好关系。例如，韩国和日本在很大程度上都不完全支持美国对中国的威慑努力，因为北京仍然是两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就连欧盟也仍然愿意在2023年与中国进行超过8000亿美元的商品贸易，占其贸易总额的15%。法国总统马克龙在2023年访华期间就台湾问题表示，法国不会在与自身无关的危机上盲目追随美国，而德国总理朔尔茨则多次强调柏林不属于中国的一部分。地缘政治集团的一部分，并且不会加入其中。同样，中国与伊朗的伙伴关系也没有损害其与海湾国家或以色列的关系。

混乱的体系

乍一看，中国对伊朗、朝鲜和俄罗斯的混合方针似乎是美国可以接受的。当前形势下，中国不向俄罗斯提供明确的军事援助来攻击乌克兰，并继续支持通过外交手段阻止伊朗核计划，与此同时，从长远来看，欧盟与北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改变德黑兰的行为。

从表面上看，现状比北京向这些国家提供全力支持的情况要好。但美国官员不应因这种情况而放心，因为中国与其合作伙伴之间的疏远或与西方的和解并没有对北京构成真正的限制。中国可能偶尔会对伊朗挥动手指，或者悄悄批评俄罗斯，但到了时候，中国就会向这些国家提供巨额援助。例如，北京支持2022年的一场虚假信息宣传活动，声称美国资助的乌克兰生物实验室正在制造生物武器，这为入侵乌克兰提供了理由。中国及其合作伙伴还共同挑战国际机构使用的传统人权语言，认为公民自由和法治等概念完全是西方的。

但北京对这些国家的支持在安全和国防问题上最为明显，因为它为它们提供了先进的军事技术，而且中国还与俄罗斯分享情报信息，包括其广泛的卫星网络，这帮助了莫斯科的军事行动。作为回报，莫斯科每年向北京提供数十亿美元的武器，这提高了中国瞄准美国飞机、基地和舰艇的能力。莫斯科还向北京提供了可用于发展或增强其国内武器生产的技术。

部分由于这种合作，美国几十年来首次失去了军事优势，仅中国的现役军人数量就超过了华盛顿，而北京和莫斯科的军舰和坦克总数也多。考虑到两国愿意合作的程度，如果两国在同一军事战区并肩作战，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战胜美国军队，比如中国和俄罗斯帮助朝鲜对抗其南方邻国，或者俄罗斯帮助中国收复台湾。

更重要的是，四方联盟也许能够通过同时（在多个战区）单独作战来制造混乱。美国将努力赢得两条战线同时发生的战争，因为其军队的目的是打一场单一战争，同时阻止较小的地区冲突。这意味着，如果欧洲、中东、朝鲜半岛和台湾爆发战争，美国将不得不离开除一个战区之外的所有战区，以捍卫自己的地位，至少在初期是这样。

确实，许多美国盟友都拥有能够与“中国轴心国”成员作战的军队，但由于他们都专注于对抗地区“恶魔”，因此他们会犹豫是否要在冲突中帮助其他国家。如果发生多线战争，这些盟友会希望将部队留在国内进行自卫，这意味着华盛顿将无法依靠其盟友在需要时帮助美国军队。

例如，如果美国专注于保卫台湾，而朝鲜试图接管韩国，首尔和东京就不会愿意向华盛顿提供支持。事实上，对朝鲜的担忧实际上让这个南方邻国对于允许驻扎在其境内的美军在朝鲜半岛以外采取任何行动犹豫不决。试图保护其贸易关系的欧洲肯定不会卷入这样的冲突。

同样，如果中国的伙伴被迫与美国对抗，中国将很难在自己的战斗中帮助其伙伴，而它的证据就是一个严酷的历史教训。中国内战期间，共产党失去了台湾，部分原因是他们选择帮助朝鲜，这给了美国总统杜鲁门时间派遣第七舰队前往台湾海峡，而现任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也不想重蹈覆辙。

然而，中国轴心国的每个成员都能够独自制造危机，消耗华盛顿及其盟友的资源，而不会引发危险的全面冲突。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有能力在不加入北京自己的战争的情况下给北京带来质的优势。例如，俄罗斯可以通过陆路输送石油和天然气，通过“西伯利亚-太平洋”管道帮助中国抵御能源封锁，该管道将俄罗斯石油输送到亚洲市场，预计每年可向中国出口3500万吨。到2025年其产能将增至3800万。莫斯科还可以贡献其资本和劳动力来帮助中国制造，两国已经拥有包括武器制造在内的联合制造体系。

如果莫斯科选择更多地卷入美中之间的战争，这将给华盛顿带来更大的麻烦。例如，俄罗斯战斗机可以像过去那样与中国军队进行联合防御性空中巡逻，这可能会使美国不愿袭击中国目标，以防止与俄罗斯发生直接冲突。无论俄罗斯的参与程度如何，其与中国的伙伴关系都为美国的算计增添了可怕的新动力。

过去，美国从来不需要同时应对多个核竞争对手，但现在它必须同时应对莫斯科和北京。对于华盛顿（和世界）来说不幸的是，试图防止与其中一个国家发生冲突将削弱对另一个国家的威慑力。此前，美国于1987年与苏联签署了《中程核力量条约》，旨在压制其从地面发射的核导弹。该条约确实成功地缓解了两国之间的紧张局势，但反过来却让中国不受约束，这有助于其在中程弹道导弹领域获得显著优势。它可以允许这三个国家中的任何两个国家进行未来的谈判，而第三国是扩大核扩散的新诱因。

在一个篮子里

有鉴于此，一些美国战略家建议美国应寻求分割这一轴心来应对，这一做法得到了美国官员的认可。例如，2023年3月，布林肯试图挑拨北京和莫斯科之间的关系，宣称俄罗斯是与中国关系中的“初级伙伴”。这一政策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冷战时期，当时华盛顿致力于分裂中苏轴心，随着北京和莫斯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美国外交官与中国同行建立了沟通渠道，这导致美国总统理查德·尼克松于1972年访华，7年后华盛顿与北京建立了正式关系，最终两国合作对苏联进行间谍活动。

但在当今世界，这种努力很可能是徒劳的，因为当前的联盟（与俄罗斯、伊朗和朝鲜）为中国提供了它无法从西方获得的政治支持、能源供应和技术。事实上，试图让这些国家相信他们当前的盟友构成的威胁比美国更大，既无效又愚蠢。华盛顿不应该试图分裂这个集团，而应该反其道而行之：将其成员视为完全相互关联的，这意味着其中一名成员的“不良行为”会导致对所有成员的制裁。

华盛顿不应该对支持俄罗斯战争努力的中国公司实施排他性制裁，而应该将中国政府视为支持俄罗斯的实体，并对其实施经济限制，并告诉它，这些限制将一直存在，直到俄罗斯来到谈判桌前，北京将大喊它对莫斯科没有任何影响力，情况可能确实如此，但随着它承担起责任，它将更加努力地工作，以获得成功向俄罗斯施压所需的筹码。

将中国及其盟友放在一个篮子里也有助于华盛顿统一自己的联盟。欧洲可能不完全理解北京对国际秩序构成的威胁，但它肯定理解莫斯科带来的风险。然而，美国并没有做出足够的努力让欧洲国家相信中俄之间广泛联系背后的原因，而是强调北京与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有限联系。如果华盛顿成功地阐明其对更广泛关系的看法，欧洲人将更倾向于认真对待北京提出的安全挑战，并更积极主动地试图塑造其行为。

然而，美国应该避免采取意识形态手段，不要将当前的竞争视为民主国家与独裁国家之间的对抗，即使是巴西、印度尼西亚和南非等发展中国家的民主伙伴也不会喜欢这种模式。事实上，中国之所以能够建立广泛的朋友网络，是因为它避免了与政权的冲突，而是专注于发展。在对外国听众的讲话中，习近平主席喜欢强调北京对“国家主权”的尊重、对“不干涉”的承诺以及看到贫穷国家发展和繁荣的愿望。

发展中国家似乎正在倾听中国领导人的声音，2024年夏天，当习主席会见东帝汶（一个贫穷但民主的小国）总统若泽·拉莫斯·奥尔塔时，拉莫斯·奥尔塔宣称，他不关心大国竞争，也不关心他的国家的盟友是谁。他说道，如果中国能够减轻东帝汶的贫困和营养不良，“北京将成为他的英雄”。

华盛顿应该学习北京的经验，如果它想成为整个世界的领导者，而不仅仅是自由世界，它就需要赢得所有人的支持，包括非民主国家（根据“自由之家”的数据，世界上80%的人口生活在不自由或仅部分自由的国家）。这意味着美国必须更加灵活，调整其提议和信息，以满足各个国家关心的问题。这一过程不仅包括提供援助，还包括为正确类型的项目做出贡献，例如与医疗保健、高等教育和网络安全相关的项目，还涉及更多的外交接触、军事合作和两国人民之间的双边关系。

诚然，美国及其盟国可能会通过向伊朗、朝鲜和俄罗斯施加更大压力来推动中国与这些国家建立更牢固的关系，但北京实际上从这些关系中受益匪浅，因此华盛顿别无选择，只能采取更强硬的立场。事实是，美国所做的任何让中国付出代价的行为都会让中国感到不安，而避免这种情况的唯一方法就是满足它的要求，即对台湾的领土控制、对南海的主权以及对亚洲的经济、军事和政治主导地位。华盛顿不能放弃指控中国帮助不良行为者，尤其是当这种让步使其有能力声称自己远离冲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