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23运动”毕西姆瓦谈刚果（金）冲突：“我们正在进行一场生存之战”

三年来，刚果民主共和国（简称刚果（金））东部地区一直陷入政府军与“M23运动”叛军之间的武装冲突，造成数百人死亡，近200万人流离失所。

“M23运动”最初是在2012年刚果（金）政府军（FARDC）内部发生兵变后成立的。虽然最初的叛乱被镇压，但该组织于2022年再次拿起武器对抗军队并与“瓦扎伦多” （Wazalendo）自卫团体结盟，并随后占领了北基伍省大片领土。

“M23运动”表示，其目标是维护刚果（金）少数族裔图西人的利益，其中许多人表示，他们因与卢旺达图西族的种族联系而在刚果（金）遭受歧视和排斥。

金沙萨认为“M23运动”是其目前面临的最大安全威胁，地区紧张局势不断升级，因为包括联合国在内的机构指责卢旺达向“M23运动”提供军队和武器，助长叛乱——而卢旺达对此予以否认。

尽管各方尝试停火和谈判，包括2022年内罗毕和平进程和安哥拉最近的调解努力，但战斗仍在继续。12月，在卢贝罗，“M23运动”仅用几天时间就推进了数十公里。

M23 政治派别负责人伯特兰·毕西姆瓦（Bertrand Bisimwa）坚称，该组织正在进行一场“防御性”战争。他与专门研究非洲大湖地区和平与安全的研究员博亚娜·库利巴利谈论了刚果（金）东部的战争，并希望对话能够取得进展。

博亚娜·库利巴利：您能告诉我们“M23运动”的要求是什么吗？

伯特兰·毕西姆瓦：我们的诉求归根结底是一场生存斗争。我们正在进行一场生存之战，因为刚果（金）政府正在让部分人口遭受死亡。而这并不是今天才开始的。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人们被迫寻求庇护，害怕死亡，避免被杀。仇恨言论泛滥，一种激进主义正在形成。一部分公民，即图西人，成为刚果（金）政府的替罪羊，以转移人们对政府治理失败的注意力。

因此，我们告诉自己，我们不能袖手旁观，看着我们的公民以这种方式被杀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目前正在发动一场防御战来保护这些公民。这样他们就不会继续被处死。他们不是二等公民。国家必须照顾他们，不能把他们视为无国籍者，或者不是刚果（金）人。他们是真正的刚果（金）公民，就像所有其他刚果（金）人一样。

库利巴利：最近，政府军和“M23运动”在北基伍省卢贝罗地区爆发激烈战斗。您能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毕西姆瓦：3月，卢旺达和刚果（金）危机的调解人、安哥拉总统洛伦索邀请我们前往罗安达传达非洲联盟的讯息，即签署停火协议。我们签署了停火协议，但金沙萨拒绝签署。后来，金沙萨继续对我们发动战争，我们又重新开始——继续自卫。

12月15日，刚果（金）政府与卢旺达政府计划举行会谈，尽管卢旺达政府和卢旺达军队并不在刚果（金）领土上，也没有参与战斗，但双方也刚刚签署了停火协议。

刚果（金）政府希望在15日之前取得实地胜利。他们向我们施加压力，目的是取得一场让他们处于有利地位的胜利，以便让卢旺达面临既成事实——要么他们签署金沙萨想要的协议，要么他们实际上会破坏罗安达会议。这就是政府的目标。

他们是这样对我们施加压力的：他们聚集了22000多人，大约15个团，得到了“卢旺达解放民主力量”（一个武装叛乱组织）的支持——“卢旺达解放民主力量”是1994年卢旺达图西族大屠杀的前参与者——得到了“瓦扎伦多”的支持，他们利用这些力量来对付我们。我们了解他们的策略，所以我们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保卫自己。

这就是导致暴力升级的原因，因为对于我们来说，阻止他们的军事进攻至关重要，而且我们成功做到了这一点。

我们得知他们继续准备重新点燃战争，如果他们确实重新点燃战争，我们将继续保卫自己，阻止他们继续走这条路，因为我们相信，为了和平，必须阻止战争之路。

库利巴利：联合国称，“M23运动”向北基伍省推进并加强对地区的控制是扩张和征服领土的欲望。您对此有何回应？

毕西姆瓦：自从我们开始战争以来，我们就在对政府每天攻击我们的攻势作出反应。每次我们都说：如果他们继续攻击我们，我们将让他们向我们开火的所有地方都安静下来。

战争的逻辑决定了，当你对对方拥有优势时，你就得夺取对方向你开火的空间。我们为此而战。当我们与政府、那些攻击我们的人作战时，我们有义务让他们开火的空间里的武器安静下来。这就是我们停止战争的原因。因此，我们不能被对方开火，而只是自卫而不夺取对方的武器。这是不合逻辑的，这意味着继续让自己和我们地区的人民遭受死亡。

你们会看到，每当我们占了上风，夺取了他们向我们开火的空间时，我们就会停在那里，等待。如果他们再次发动同样的攻势，我们就会趁机前进。因此，我们保卫了自己，战胜了强加给我们的攻势，这是无可指责的。

战争爆发时，人们会感到害怕，会逃离家园，因为他们必须寻求庇护。这是一种完全正常的态度。因此，我们不能把责任只推给一方。我认为，联合国层面也存在着一种拒绝面对现实的情况，因为我们在解放行动中成功地带回或清空了我们今天控制的地区设立的9个以上的流离失所者营地。人道协调厅最近发布了一份报告，其中指出，在我们地区，已有480000多个家庭返回家园。因此，我认为，每个人都需要审视自己，而不是开始谴责，我们必须有勇气说出当地真正发生的事情。

库利巴利：2022年4月，“M23运动”被排除在内罗毕和平进程之外，此后，罗安达进程在对话问题上一直举步维艰——因为金沙萨认为你们只是卢旺达的代理人。你们对这种拒绝对话的行为持什么立场？

毕西姆瓦：刚果（金）政府拒绝对话，就是拒绝以文明的方式解决冲突。因为当今文明世界不再打仗，而是通过对话解决问题，继续前进。但金沙萨却处在战争的逻辑中。

首先，有必要了解2022年我们在内罗毕的框架。4月10日，东非共同体国家元首应总统齐塞克迪的要求聚集在一起，要求我们撤退到一定距离，因为我们刚刚解放了部分地区。刚果（金）政府希望与我们进行对话。

我们认为这是文明的，因为我们告诉自己，毕竟，我们想要对话来解决冲突的根源。所以，我们于2022年4月20日来到内罗毕，我们以为我们会来谈判。但当我们在内罗毕时，刚果（金）政府军开始收复我们撤离的地点，并向我们的阵地进发。

我们提醒调解人，当地局势正在发展，需要迅速制止，因为局势有升级的风险。调解人与刚果（金）政府进行了讨论，但当地局势没有任何进展。

不幸的是，我们的声音没有被听取，战争重新开始。第二天，刚果（金）政府军士兵醒来，向我们的士兵开枪；我们进行了自卫，战争又重新开始。刚果（金）政府以此为借口说，它不能再容忍我们待在房间里，我们应该离开。

那时我们才意识到刚果（金）政府还没有准备好与我们对话。这种逻辑至今仍然存在。

战争不能解决我们的问题。只有对话才能让我们解决冲突的根源。因为冲突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该国东部因这些未结束的冲突而遭受苦难。该国东部是我们的家园。那是我们家人居住的地方。我们的家人不能继续每天被杀害，仅仅因为首都距离我们居住地有2000公里。如果金沙萨不能解决我们的问题，它应该让我们自己解决。

库利巴利：刚果（金）外交部长泰蕾兹·卡伊宽巴·瓦格纳在法国24电视台表示，她希望邀请所有武装团体进行对话或恢复内罗毕进程，但金沙萨断然拒绝与“M23运动”进行任何对话。您对此有何回应？

毕西姆瓦：每个人都知道——全世界都知道——刚果（金）不再有武装团体。所有这些武装团体都已作为预备役人员编入刚果（金）政府军。有一项法律出台；所有这些“瓦扎伦多”，所有我们称之为VDP的人，都是刚果（金）政府军的辅助人员，他们已正式编入刚果（金）政府军。卢旺达解放民主力量已正式编入刚果（金）政府军。因此，不再有武装团体。

我们对武装团体没有意见。我们面临的是生存问题，武装团体无法解决这些问题。管理国家的不是这些武装团体，而是政府。我们必须向政府而不是武装团体寻求帮助。

第二点，我希望瓦格纳部长能够理解这一点：我们不是为政府内部的职位而战。我们不是为军衔而战。我们的军官、士兵都曾在刚果（金）军队服役。他们在那里有军衔。我们当中有些人曾在金沙萨担任部长，也曾在政府任职。他们离开是因为问题尚未解决。这意味着，即使今天我们被提供这些职位，也无法解决我们的痛苦和苦难。

我们必须解决冲突的根源，以制止该国东部的暴力事件。如果国家变得和平，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住在他们想住的地方，我们有肥沃的土地。我们可以耕种土地，可以饲养奶牛，可以生产牛奶，可以去教书。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有机会养家糊口，生存下去，而不是从政。

我们希望与他们进行对话，解决与国家治理有关的问题。这种治理会杀死我们，会让我们流亡，不会让我们为明天和后天的孩子提供保障。我们的孩子必须能够生活下去。我们必须创造一个环境，让子孙后代不会继承我们未能解决的问题。

库利巴利：针对政府联盟的最新战斗发生在受民主同盟军（ADF）武装团体影响的地区附近。您的运动与这个自称来自“伊斯兰国”的组织之间有联系吗？

毕西姆瓦：我们是这个国家第一个谴责民主同盟军威胁的人。我相信我们已经谈论了10多年。刚果（金）政府一直把我们当成开玩笑的人。他们说民主同盟军不存在。今天，这个问题已经成为人人皆知的现实，因为他们在对民众的屠杀中表现出色，说我们与他们有联系——这样想也是不道德的。我们一直在为消灭这些人而奋斗。他们越早被消灭，这个国家就会越好。

刚果（金）政府军或刚果（金）政府动员起来对抗民主同盟军的兵力远不及他们动员起来对抗我们。对抗民主同盟军时，他们只派出几名士兵陪同乌干达军队，乌干达军队负责所有工作；对抗我们时，他们动员了15个团，共有22000人。他们动员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武器和最先进的装备。那么，在我们和那些这样做的人之间，我们能说谁更接近民主同盟军吗？

库利巴利：您被指控为卢旺达开采鲁巴亚矿山。您对此有何看法？

毕西姆瓦：关于鲁巴亚，我们一开始并不想，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打算占领有矿产的地区。我们一直避免这样做，这样我们就不会把我们的生存事业和矿产开采混为一谈。

但事实是——我们也传达了这一信息——在鲁巴亚有一个由布隆迪军队和“远望者民兵”（Imbonerakure）共同维护的训练中心，训练年轻人，刚果（金）人，使用刀刃武器，目的是让他们渗透到我们的空间，散播死亡和荒凉。我们向全世界传达了这一信息，以便每个人都明白鲁巴亚存在一个需要迅速解决的威胁。没有人做出任何反应，每个人都忽视了这一点。这就是我们决定阻止这件事的原因，因为它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问题，而不是解决方案。

当我们进入鲁巴亚的这个地区时，鲁巴亚内部从未发生过任何战斗。我们采取的策略是撤离鲁巴亚所有在这些采矿点拥有武器的人。第二批撤离这些地点的人是被用在矿场的儿童，他们极有可能发生事故。我们从鲁巴亚撤出的第三批人是孕妇，她们经常受到虐待。

如今，鲁巴亚发展得很好。我们让开采矿山的人员和组织留在鲁巴亚，因为开采那里矿山的是私人实体。我们禁止我们的官员进入鲁巴亚的矿山。鲁巴亚的矿山中没有一名“M23运动”成员。所以我们把这种开采留给了那些开采的人。我们很高兴能征收少量税款，这样我们在鲁巴亚周围建立的这种警察机制就可以继续维持下去。这就是我们所做的。

库利巴利：“M23运动”目前控制着维龙加国家公园，该公园是世界生物多样性保护区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自1994年以来一直处于危险之中。自2023年您到达维龙加公园以来，那里的现状如何？

毕西姆瓦：我们一直在做着一件事，无论是在公园内、周围还是附近，无论是从人口层面还是从我们采取的行动来看，都是在保护这个世界生物多样性保护区。在我们到达之前，我们发现公园已经被卢旺达解放民主力量占领，他们从事伐木活动来制造木炭。联合国发布了一份报告，指出卢旺达解放民主力量从这种木炭贸易中获利。他们说每年获利超过1亿美元。

我们注意到的第二件事是武装团体入侵公园，其中包括刚果（金）政府军。这些刚果（金）政府军没有得到报酬，他们屠杀公园里的动物来养活自己。我们说不行，现在公园里连一棵树都没有了。所以我们为公园成立了一支保护部队，与护林员合作保护公园。

我们采取的第三项行动是针对我们的民众进行教育行动。让他们明白，他们无意入侵公园。因为我们发现公园的边界受到了威胁。甚至有公民占领了公园特许地块，这是不可接受的。我们首先教育我们的民众，让他们明白我们可以以另一种方式从公园中获益。也就是说，当游客来的时候，他们作为游客支付的费用将使我们能够开展开发项目。

我们到达公园时，那里没有野生动物。但现在，所有离开公园的动物都开始回来了，因为有了安全保障。我们可以看到河马在沼泽中游行。我们可以看到羚羊家族在这里和那里奔跑。我们可以看到大猩猩。而且很美。每个经过那条路的人都知道如何欣赏上帝赐予我们的大自然之美，我相信这是我们拥有的特权，我们必须保护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