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从医疗制度中得到了什么?显然不是健康和长寿
近日,美国联合健康保险公司首席执行官(CEO)布莱恩·汤普森遭枪击身亡。吊诡的是,美国民众却集体站在凶手一边,斥责美国的医疗保险制度,这又是为什么? 对此,美国经济学家安妮·凯斯和安格斯·迪顿曾在其著作《美国怎么了:绝望的死亡与资本主义的未来》中,分析了美国的医疗制度是如何为大型医院的所有者和高管输送利润,底层民众却不得不为此负担高昂的医疗费用,或许可以作为此次事件的一个注解。 本文摘自《美国怎么了:绝望的死亡与资本主义的未来》,略有删节 【文/ 安妮·凯斯 安格斯·迪顿】 美国人在医疗保健方面开销巨大,这些花费几乎影响经济的各个方面。医疗保健在世界各地都很昂贵,富裕国家在延长其公民生命和减少痛苦方面花费大量资金也是十分必要的,但美国的做法简直是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医疗支出和健康成果 美国的医疗费用居全球之首,但是美国的医疗制度在富裕国家中则是最差的,在近期出现的死亡流行病和预期寿命下降之前很久,这一点就已经是一个事实。提供医疗服务耗费的成本严重拖累了经济,导致工资长期停滞,这也是劫贫济富式再分配的一个典型例子,我们曾将这种现象称为“诺丁汉郡治安官式”再分配。 美国的医疗行业并不擅长增进人民的健康,但它擅长增进医疗服务提供者的财富,其中也包括一些成功的私人医生,他们经营着极其有利可图的业务。它还向制药公司、医疗器械制造商、保险公司(包括“非营利性”保险公司)以及更具垄断性的大型医院的所有者和高管输送了巨额资金。 这张图显示了其他国家与美国之间的差异,以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差异是如何扩大的。我们选择英国、澳大利亚、法国、加拿大和瑞士为参照国,代表其他富裕国家。图中的纵轴和横轴分别为预期寿命和人均医疗支出,每条曲线是由1970—2017年,这两个数字在当年的交汇点连接而成的(人均医疗支出以国际元计算,因此2017年美国的数字与此前所述的10739美元有所不同)。 美国显然是异类。它的人均预期寿命比其他国家要低,但人均医疗支出却高了很多。1970年,即曲线开始的第一年,美国和其他国家之间的差距并不明显,美国的预期寿命并没有落后多少,医疗支出也没有高出许多,但在此之后,其他国家做得更好,推动了健康状况更快改善,并更好地控制了医疗费用的增长。瑞士是图中和美国最相近的国家,其他国家的曲线则彼此十分贴近。如果图中再加上其他富裕国家,它们的曲线看起来也会更接近那些人均支出较低的国家,而不是美国。 另一种计算医疗费用浪费的方法是直接确定医疗支出中对美国人健康没有贡献的部分。最近的计算是,浪费的部分大约占总支出的25%,与美国和瑞士的差额大致相当。 这个极其巨大的数字是浪费额,而不是总费用。近半个世纪以来,这种浪费一点点侵蚀着人们的生活水平。如果美国的劳工阶层不必支付这笔贡金,他们今天的生活将会好很多。 美国人花费那么多,到底得到了什么 考虑到如此高昂的费用,我们无疑希望美国人拥有更好的健康状况,但事实并非如此。正如我们所看到的,美国在预期寿命方面的表现并不算好,而预期寿命是衡量健康的重要指标之一。虽然除了医疗之外,还有许多因素影响预期寿命,但医疗水平在近年来已经变得越来越重要。 2017年,美国人的预期寿命为78.6岁,西班牙语裔人口显著高于全国平均水平(81.8岁),非洲裔黑人显著低于全国平均水平(74.9岁)。这些数字低于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其他25个成员国的预期寿命。在其他成员国中,德国的预期寿命最低,为81.1岁,比美国长2.5岁,日本的预期寿命最高,为84.2岁。无论美国人从医疗制度中得到了什么,他们显然没有得到更长的寿命。 或许美国人有别的收获?美国是一个非常富裕的国家,美国人为了获得更好的医疗服务而支付更多费用也很合理。然而,美国人并没有比其他国家更多地使用医疗服务,尽管医疗领域的工作岗位大幅增加。2007-2017年,医疗行业新增280万个就业岗位,占美国新增就业岗位的1/3,这些新增就业岗位的资金主要来自非营利部门的“利润”。 事实上,美国的人均医生数量有所减少——美国医学会通过限制医学院的入学名额有效地确保了医生的高薪——人均护士数量的情况也基本相同。医学院的学费昂贵,这一点常常被用作说明医生有正当理由获得高薪,但如果医学院在没有名额限制的情况下接受竞争,费用无疑会降低。如果不是有体系地把合格的外国医生排除在外,医生的工资和医学院的学费都会下降。 在实施某些治疗措施方面,美国和其他富裕国家的数字大致相同,尽管美国似乎更侧重于营利性的治疗措施。美国人似乎拥有一个更豪华的体系(像是商务舱而不是经济舱),但无论乘坐商务舱还是经济舱,乘客总是会在同样的时间到达同一目的地(在我们现在所说的情况下,如果他们的目的地是来世,那么商务舱的乘客可能更快)。与其他一些国家的病人相比,美国人等待手术(例如髋关节或膝关节置换术)或检查(例如乳房X光检查)的时间较短。等待时间较短的部分原因,可能是有很多昂贵的机械设备没有得到大量使用。美国的病房大多为单人病房或双人病房,而其他国家的病房更常见的是多人病房。 发病率比死亡率或手术次数更难衡量,但有人曾经做过一项研究,在英国和美国进行了完全相同的健康状况调查,结果发现一系列健康状况指标(部分源于自我报告,部分来自通过化验血液得到的“硬”生化指标)表明,英国人在中年后的健康状况好于美国人。英国人在医疗上的支出不到其GDP的10%,人均医疗支出大约是美国的1/3。 美国人对其医疗制度并不满意。2005—2010年的盖洛普世界民意调查中,只有19%的美国人对下面这个问题做出肯定答复,即“你对医疗制度或医疗体系有信心吗?”。盖洛普还询问人们是否对他们所居住的“城市或地区提供优质医疗服务的能力”感到满意。美国在这个更具体、更地方性的问题上表现得更好,77%的人给出了肯定答复,与加拿大和日本的比例大致相当,但差于其他富裕国家,也不如一些更贫穷的亚洲国家或地区,如柬埔寨、中国台湾、菲律宾、马来西亚和泰国。在瑞士,94%的人对本地提供优质医疗服务的能力表示满意,58%的人认为国家医疗制度或医疗体系运作良好。 美国人的不满主要集中在医疗服务的不公平。根据联邦基金于2007年发布的一份报告,在“获得医疗服务、患者安全、协调、效率和公平”方面,美国在7个富裕国家中排名垫底。
近日,美国联合健康保险公司首席执行官(CEO)布莱恩·汤普森遭枪击身亡。吊诡的是,美国民众却集体站在凶手一边,斥责美国的医疗保险制度,这又是为什么?
对此,美国经济学家安妮·凯斯和安格斯·迪顿曾在其著作《美国怎么了:绝望的死亡与资本主义的未来》中,分析了美国的医疗制度是如何为大型医院的所有者和高管输送利润,底层民众却不得不为此负担高昂的医疗费用,或许可以作为此次事件的一个注解。
本文摘自《美国怎么了:绝望的死亡与资本主义的未来》,略有删节
【文/ 安妮·凯斯 安格斯·迪顿】
美国人在医疗保健方面开销巨大,这些花费几乎影响经济的各个方面。医疗保健在世界各地都很昂贵,富裕国家在延长其公民生命和减少痛苦方面花费大量资金也是十分必要的,但美国的做法简直是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医疗支出和健康成果
美国的医疗费用居全球之首,但是美国的医疗制度在富裕国家中则是最差的,在近期出现的死亡流行病和预期寿命下降之前很久,这一点就已经是一个事实。提供医疗服务耗费的成本严重拖累了经济,导致工资长期停滞,这也是劫贫济富式再分配的一个典型例子,我们曾将这种现象称为“诺丁汉郡治安官式”再分配。
美国的医疗行业并不擅长增进人民的健康,但它擅长增进医疗服务提供者的财富,其中也包括一些成功的私人医生,他们经营着极其有利可图的业务。它还向制药公司、医疗器械制造商、保险公司(包括“非营利性”保险公司)以及更具垄断性的大型医院的所有者和高管输送了巨额资金。
这张图显示了其他国家与美国之间的差异,以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差异是如何扩大的。我们选择英国、澳大利亚、法国、加拿大和瑞士为参照国,代表其他富裕国家。图中的纵轴和横轴分别为预期寿命和人均医疗支出,每条曲线是由1970—2017年,这两个数字在当年的交汇点连接而成的(人均医疗支出以国际元计算,因此2017年美国的数字与此前所述的10739美元有所不同)。
美国显然是异类。它的人均预期寿命比其他国家要低,但人均医疗支出却高了很多。1970年,即曲线开始的第一年,美国和其他国家之间的差距并不明显,美国的预期寿命并没有落后多少,医疗支出也没有高出许多,但在此之后,其他国家做得更好,推动了健康状况更快改善,并更好地控制了医疗费用的增长。瑞士是图中和美国最相近的国家,其他国家的曲线则彼此十分贴近。如果图中再加上其他富裕国家,它们的曲线看起来也会更接近那些人均支出较低的国家,而不是美国。
另一种计算医疗费用浪费的方法是直接确定医疗支出中对美国人健康没有贡献的部分。最近的计算是,浪费的部分大约占总支出的25%,与美国和瑞士的差额大致相当。
这个极其巨大的数字是浪费额,而不是总费用。近半个世纪以来,这种浪费一点点侵蚀着人们的生活水平。如果美国的劳工阶层不必支付这笔贡金,他们今天的生活将会好很多。
美国人花费那么多,到底得到了什么
考虑到如此高昂的费用,我们无疑希望美国人拥有更好的健康状况,但事实并非如此。正如我们所看到的,美国在预期寿命方面的表现并不算好,而预期寿命是衡量健康的重要指标之一。虽然除了医疗之外,还有许多因素影响预期寿命,但医疗水平在近年来已经变得越来越重要。
2017年,美国人的预期寿命为78.6岁,西班牙语裔人口显著高于全国平均水平(81.8岁),非洲裔黑人显著低于全国平均水平(74.9岁)。这些数字低于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其他25个成员国的预期寿命。在其他成员国中,德国的预期寿命最低,为81.1岁,比美国长2.5岁,日本的预期寿命最高,为84.2岁。无论美国人从医疗制度中得到了什么,他们显然没有得到更长的寿命。
或许美国人有别的收获?美国是一个非常富裕的国家,美国人为了获得更好的医疗服务而支付更多费用也很合理。然而,美国人并没有比其他国家更多地使用医疗服务,尽管医疗领域的工作岗位大幅增加。2007-2017年,医疗行业新增280万个就业岗位,占美国新增就业岗位的1/3,这些新增就业岗位的资金主要来自非营利部门的“利润”。
事实上,美国的人均医生数量有所减少——美国医学会通过限制医学院的入学名额有效地确保了医生的高薪——人均护士数量的情况也基本相同。医学院的学费昂贵,这一点常常被用作说明医生有正当理由获得高薪,但如果医学院在没有名额限制的情况下接受竞争,费用无疑会降低。如果不是有体系地把合格的外国医生排除在外,医生的工资和医学院的学费都会下降。
在实施某些治疗措施方面,美国和其他富裕国家的数字大致相同,尽管美国似乎更侧重于营利性的治疗措施。美国人似乎拥有一个更豪华的体系(像是商务舱而不是经济舱),但无论乘坐商务舱还是经济舱,乘客总是会在同样的时间到达同一目的地(在我们现在所说的情况下,如果他们的目的地是来世,那么商务舱的乘客可能更快)。与其他一些国家的病人相比,美国人等待手术(例如髋关节或膝关节置换术)或检查(例如乳房X光检查)的时间较短。等待时间较短的部分原因,可能是有很多昂贵的机械设备没有得到大量使用。美国的病房大多为单人病房或双人病房,而其他国家的病房更常见的是多人病房。
发病率比死亡率或手术次数更难衡量,但有人曾经做过一项研究,在英国和美国进行了完全相同的健康状况调查,结果发现一系列健康状况指标(部分源于自我报告,部分来自通过化验血液得到的“硬”生化指标)表明,英国人在中年后的健康状况好于美国人。英国人在医疗上的支出不到其GDP的10%,人均医疗支出大约是美国的1/3。
美国人对其医疗制度并不满意。2005—2010年的盖洛普世界民意调查中,只有19%的美国人对下面这个问题做出肯定答复,即“你对医疗制度或医疗体系有信心吗?”。盖洛普还询问人们是否对他们所居住的“城市或地区提供优质医疗服务的能力”感到满意。美国在这个更具体、更地方性的问题上表现得更好,77%的人给出了肯定答复,与加拿大和日本的比例大致相当,但差于其他富裕国家,也不如一些更贫穷的亚洲国家或地区,如柬埔寨、中国台湾、菲律宾、马来西亚和泰国。在瑞士,94%的人对本地提供优质医疗服务的能力表示满意,58%的人认为国家医疗制度或医疗体系运作良好。
美国人的不满主要集中在医疗服务的不公平。根据联邦基金于2007年发布的一份报告,在“获得医疗服务、患者安全、协调、效率和公平”方面,美国在7个富裕国家中排名垫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