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与世界各地的种族灭绝 为何参与如此多的杀戮？

1904年6月11日，经过三周的旅程，一位名叫阿德里安·迪特里希·洛塔尔·冯·特罗塔的德国将军踏上了非洲的土地。当时，德国殖民地德属西南非洲（现纳米比亚）的状况并不好。

根据冯·特罗塔将军的回忆录，在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的几千名士兵占领了相当于德国领土一倍半的土地，成千上万的白人定居者控制了“自然环境死寂的硬土地”之后， 1884 年，德国人建立了“德属西南非洲”殖民地，实行铁腕统治，他们用武力夺取了70％的农业用地，没收了农民的财产和牲畜，强迫他们的“奴隶”进行强制劳动，强奸妇女，并将任何拒绝服从命令的人鞭打致死。

该地区最大的民族，即赫雷罗人（或称奥瓦赫雷罗人），他们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承受这种屈辱。他们的一位领导人在 1904 年写道：“他们开枪打死了我们的男人。他们强奸了我们的女人，却拒绝惩罚那些肇事者。我们的长辈商量后决定，战争不会比我们所遭受的苦难更糟糕……我们最好一起战斗而死，而不是死于酷刑之下。” 至此，赫雷罗人反抗白人殖民者的起义正式拉开帷幕。

但战斗并不势均力敌，冯·特罗塔将军——他的功绩受到德皇赞扬，甚至将其照片印在香烟盒上——知道在“德属西南非洲”等待他的是什么，他也知道，德皇威廉二世亲自要求他“用尽一切办法”镇压赫雷罗起义，抵达几个月后——具体来说是 1904 年 10 月 1 日——他引发了 20 世纪第一次种族灭绝，并向赫雷罗人发出信息，这实际上是一份最具影响力的文件，将他作为战犯载入了德国史册：“我，德国士兵的伟大将军，向赫雷罗人发出此信息，告诉他们，他们不再是我们的臣民。我们将杀死我们在德国境内发现的每一个赫雷罗人。我们不会怜悯任何武装或手无寸铁的赫雷罗人，我们不会帮助任何人，无论是妇女还是儿童，我们要么把他们送回他们的部落，要么就枪毙他们。”

事实就是这样的，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冯·特罗塔的士兵包围了沃特贝格剩余的赫雷罗人，并以难以言喻的暴力对他们进行了屠杀。那些幸存下来的人要么被冯·特罗塔的士兵带走，要么被赶到奥马赫科沙漠，在那里渴死，要么被送往五个集中营之一，其中最著名的是位于殖民地西南部的鲨鱼岛营地或“死亡岛”。

德国历史资料对受害者人数的说法不一，一些资料指出赫雷罗人和后来的纳马人死亡人数共有 9 万人，而其他资料则指出遇难者人数超过13万人：9万人为赫雷罗人，4万人为纳马人。这为 20 世纪第一次种族灭绝奠定了基础，20 世纪被认为是种族灭绝的典型世纪。

回顾20世纪初至今发生的所有种族灭绝和民族屠杀，必须确定以下几点：

• 德皇德国犯下第一起罪行（纳米比亚）。
• 其军官参与实施了第二项罪行（亚美尼亚种族灭绝），并下达了一些命令，并通过当时的外交官为其辩解说，这项罪行“残酷但有用”。 （汉斯·霍曼，德国驻奥斯曼帝国武官）。
• 纳粹德国犯下了第三起罪行（大屠杀）。
• 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甘于扮演旁观者的角色，拒绝干预防止第四次（东巴基斯坦冲突）和第五次（柬埔寨种族灭绝）罪行的发生。
• 其公司积极参与向萨达姆·侯赛因政权提供化学武器，用于“安法尔战役”，特别是哈拉布贾大屠杀。

• 它持续向以色列提供用于对加沙地带巴勒斯坦人进行种族灭绝的武器，在政治和外交上掩盖这些罪行，并在国际法庭上为以色列辩护。

所有这些都引发了一个合理的问题：为什么德国在120年的时间里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参与了如此多的种族灭绝？

回到纳米比亚，必须要说的是，这位认为自己和他的国家对20世纪第一次种族灭绝负有责任的将军，并不知道自己会作为战犯载入史册。 2015 年，德国外交部首次羞涩地将德国历史上的这一黑暗篇章定义为“种族灭绝”。2021 年 5 月，前总理安格拉·默克尔领导的联邦政府与纳米比亚政府达成和解协议，德国首先要正式承认有罪，其次要支付11亿欧元的赔偿金。

但该协议之后的争论不仅表明德国 120 年来一直不愿承认犯下这一罪行，也表明德国政府试图逃避全部责任，因为根据协议，商定的金额将以支持赫雷罗族和纳马族地区的发展和社会项目的形式提供，这将在 30 年内完成，并且不会以直接赔偿受害者家属的形式。

此外，德国拒绝将这一数额定义为赔偿，因为它认为自己没有法律义务对符合种族灭绝所有定义的罪行承担责任，并辩称《联合国防止及惩治灭绝种族罪公约》是在 1948 年签署的，那时距离德国皇帝的军队在纳米比亚造成破坏已经过去了40年。

尽管德国政府承认有罪，成功记录这些罪行并将其正式定性为种族灭绝，但这位将军为何走向种族灭绝的极端，并犯下20世纪第一次种族灭绝，其原因仍未得到解答。

• 冯·特罗塔将军的士兵与赫雷罗人和纳马人之间的战斗是如何走向不复返的？
• 既然德意志帝国的目的是掠夺和抢劫其在海外占领的土地，而不是消灭其居民，那么，冯·特罗塔将军为何决定实施这一罪行？
• 最重要的问题是，是否可以说“德属西南非洲”的大屠杀导致了第三次大屠杀，从德国的角度来看，这是第二次大屠杀，这里所指的当然是纳粹德国在 1941 年至 1945 年间针对数百万犹太人、辛提人和罗姆吉普赛人，以及所有不讨纳粹领袖阿道夫·希特勒及其随行人员喜欢的人所犯下的大屠杀罪行？

• 首先，德国与纳米比亚之间有可能和解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特别是第二、第三和第四个问题的答案，仍然模糊不清，需要到 2024 年初才能进一步证实。今年，冯·特罗塔家族决定公布这位将军的回忆录，他不仅在睡梦中醒来，闻到了血腥味，相反，他是一位热情的博主，用五卷 800 页的书记录了他的回忆。

或许是因为德国政府决定承认德意志帝国在纳米比亚犯下的罪行，或许是因为这位将军给这个家族的声誉留下了沉重的负担，或许还因为两位顽固的两位历史学教授坚持要查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是来自德国唯一一家此类研究所——波鸿鲁尔大学“侨民与种族灭绝研究中心”的马蒂亚斯·赫斯勒和安德烈亚斯·艾克尔。

两位教授都知道，获取有关德国历史上这一黑暗时期的可靠信息有多么困难，因为两次世界大战后留存下来的文件非常少。原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纳米比亚被毁，非原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德国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赫斯勒告诉hot166.com说：“多年来，家人允许我查阅回忆录，用于科学研究。” 他补充道，“由于此事涉及私人财产中保存的敏感文件，因此，我和我的同事安德烈亚斯·艾克尔之间以及家人之间必须保持高度信任，这也是为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最终获得这些文件并将它们写成一本批判书呈现给公众的原因。”

但是，这场战争为何会走向无可挽回的境地？这位不断玷污德国声誉的将军又是谁？赫斯勒说，他对冯·特罗塔的印象是，他是一个“固执的人，总想把自己和别人区分开来”，并补充说，“冯·特罗塔当然是一个种族主义者，但他并不像许多人认为的那样是一个种族主义斗士，相反，他是一位主要计划是制服对手而不是与对手和解的将军，并且战斗是逐渐而不是突然升级的。”

在这里，赫斯勒对战役发展的看法与其他一些历史学家的观点不同，后者认为，战役之所以会进入这种杀戮和歼灭的高级阶段，是因为冯·特罗塔的军队无法取得能够帮助他迅速决定战局的战果。换句话说，失败和敌人的顽固不化是德国将军走向毁灭的根本原因。

剩下的赫雷罗人和纳马人如何看待这位将军和他的罪行？

在“肇事者”的国家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无异于大海捞针，因为在德国的纳米比亚人社区不超过几百人，然而，偶然的机会让我们找到了其中一名受害者的后代，伊斯雷尔·考纳什基 (Israel Kaunashiki)，他是一名被德国地主强奸的赫雷罗妇女的孙子。

当伊斯雷尔得知我想和他谈论赫雷罗族人遭受的种族灭绝时，他提出进行采访的条件是，必须在本报告中确认他的名字是伊斯雷尔，指的是先知雅各布（愿他安息），而不是“正在对巴勒斯坦人实施种族灭绝”的以色列，因此，我对这次采访更加兴奋并同意了。

“纳米比亚的每个孩子都知道洛塔尔·冯·特罗塔这个名字，”他说，“这位将军的名字随处可见，他奉威廉二世的命令决定了我们的命运，他在纳米比亚的名声就如同希特勒在犹太人、辛提人和罗姆人中的名声一样。冯·特罗塔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怪物。”

当谈话讲到伊斯雷尔的个人经历时，他无法用“强奸”这​​个词来描述发生在他祖母身上的事情，他羞愧地犹豫着，结结巴巴地说着，眼里噙满了泪水，于是我们俩都沉默了，“看看我，”他说，“我并不是纯黑人。我是一位德国地主和我祖母的私生子。我的母亲一直用这个故事教育我，直到17岁那年，我决定离开纳米比亚，去自己的家里寻找针对肇事者的证据。”

和解协议

历史学家赫斯勒如何看待德国和纳米比亚政府于 2021 年签署的和解协议？这里，这位历史教授引用了一句流行的德国谚语，说“音调造就音乐；所以我认为德国政府及其谈判人员没有演奏出正确的音调，因为阻碍受害者工会接受该协议的症结并不在于赔偿金额本身。”

他补充说，受害者工会反对意见的重要性之所以降低，首先是因为这一问题是按照目前（即1948年以后）有效的法律制度将种族灭绝定为犯罪的等式来处理的，他补充道：“此外，纳粹的罪行是在‘种族灭绝’一词被创造出来之前就犯下的，但这并没有妨碍法律对这些罪行的适用，这种情况立即引发了人们对德国政府双重标准的怀疑，”这位历史学家指出，德国政府拒绝向赫雷罗族和纳马族受害者家属支付赔偿的理由是，联合国于 1948 年签署了将种族灭绝定为犯罪的公约，此时距离纳米比亚种族灭绝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 40 年。

这就是人们对政府提案的可信度产生怀疑的原因，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纳粹针对犹太人和其他人犯下的罪行，是德国纳粹在1941年至1945年期间犯下的，即《联合国打击跨国有组织犯罪公约》签署的几年前。为什么纳米比亚犯下的罪行与二战期间纳粹针对犹太人和其他人犯下的罪行不一样？

考纳什基同意赫斯勒关于德国双重标准的说法，但他补充说，“德国和纳米比亚双方的谈判是一个错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排除了赫雷罗族和纳马族的代表，即相关人民，此外，联合国人权公约明确规定，根据协议文本，有必要在遭受迫害的有关人民或土著人民与犯下罪行的政府之间进行直接谈判，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尽管纳米比亚议会授权我们直接与德国进行谈判，这就是我们拒绝所谓的和解协议的原因。”

大屠杀

在冯·特罗塔下达 20 世纪第一次种族灭绝命令 37 年后，另一位德国“将军”阿道夫·希特勒从德国的角度将第二次种族灭绝合法化：“仅在东部，我目前正在筹备骷髅总队，并指示他们毫不留情地将每一个波兰血统和说波兰语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处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得我们所需的生存空间。” 他惊讶地问道，“今天谁在谈论亚美尼亚种族灭绝？”

纳粹领袖希特勒在这种虐待狂的心态下，在进攻波兰前一周就让他的军队做好了实施东欧人口政策的准备，从德国人的角度来看，这导致了 20 世纪的第二次种族灭绝，从等级制度的角度来看，这导致了第三次种族灭绝。

诚然，1933 年 1 月 30 日希特勒上台后，对犹太人的迫害和定罪以及为这一罪行所做的准备就开始了，但德国历史资料一致认为，这场战争实际上是在1941年纳粹德国进攻苏联之后开始的。“必须做好一切必要准备，以最终解决欧洲所有受德国影响地区的犹太人问题。” 这些由帝国元帅赫尔曼·戈林发给部长莱因哈德·海德里希的命令实际上为这场种族灭绝奠定了基础，这场大屠杀导致 600 万人被杀害，其中包括犹太人、其他宗教信徒、吉普赛人、持不同政见者、残疾人和同性恋者。纳粹德国在欧洲的战争受害者总数估计约为4000万人。

安法尔战役

1945 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纳粹德国投降后，世界暂时停止了此类犯罪，直到 1971 年，这一年发生了著名的“孟加拉国独立战争”，东巴基斯坦（后来的孟加拉国）共有 300 万人丧生。1975 年，柬埔寨发生了另一起种族灭绝事件，红色高棉杀害了170万人。在这两次冲突中，德国袖手旁观，拒绝干预，甚至拒绝通过外交手段阻止这一罪行。

德国外交对第四项和第五项罪行保持谨慎，但对第六项罪行“安法尔行动”的实施者却很宽容，并隐瞒了隐瞒德国公司为实施者提供物资的情况，伊拉克前政权针对库尔德人实施了哈拉布贾大屠杀。这次化学袭击造成 5000 名伊拉克库尔德人死亡，德国议会（联邦议院）开始讨论德国政府和德国公司在这一犯罪行为中扮演的角色，特别是在波恩政府于 1988 年 5 月回应绿党的一份简报后，该简报指出德国公司直接和间接参与了这场活动，而根据国际特赦组织的统计，这场活动的受害者人数在 5 万至 10 万人之间。

在第一个立法机构（联邦议院）的讨论中，当时由社会民主党和绿党组成的反对党认为德国政府对这场运动负有部分责任。在 1988 年 9 月举行的议会会议上，一位社会民主党议员将伊拉克发生的事情描述为“种族灭绝”。

德国媒体对此感到愤怒，德国精英报纸《时代周报》于1989年1月13日刊登头条文章，将哈拉布贾大屠杀与德国历史联系起来，写道：“记住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使用的神经毒气！记住贝尔赛克！记住特雷普列特卡和奥斯维辛！”指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德国集中营。

20 世纪 90 年代初两德统一期间，媒体报道了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前东德）参与训练伊拉克士兵使用化学武器的情况，还有一些报道提到德国公司在加强伊拉克武器库方面所发挥的作用，而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西德）政府却对此视而不见。

1991年5月，德国政府发布了一份关于德国武器在“安法尔战役”中的作用的报告。报道称，德国认为德国公司参与伊拉克的武器生产是“非法的”，但却忽略了绕过德国武器出口法有多容易的问题。

1997年德国《南德意志报》报道称，伊拉克70%的毒气设施来自德国，该问题再度引发公众关注，然而，德国政府三次拒绝对此事承担任何责任，最重要的是，它拒绝将“安法尔行动”和哈拉布贾大屠杀视为种族灭绝，尽管一些欧洲国家都将其视为种族灭绝。

加沙

纳米比亚并不满足于就120年前德皇犯下的罪行与德国进行对抗。去年 4 月，柏林政府宣布将以第三方身份代表以色列进行干预，并驳回南非向国际法院提出的以色列在加沙实施种族灭绝的指控。纳米比亚总统府发表声明称，德国在纳米比亚领土上犯下了 20 世纪第一次种族灭绝，然而，德国并没有从可怕的历史中汲取教训，并支持以色列对加沙地带无辜平民进行种族灭绝。

声明谴责德国政府，称其不能一边表达对联合国《防止及惩治灭绝种族罪公约》的道义承诺，一边支持以色列在加沙进行新的种族灭绝。

然而，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以及所有参与此案的德国有影响力的官员，仍然认为以色列在加沙犯下的罪行是“自卫”。由此可见，柏林政府至今仍在向以色列提供武器，其中一些用于加沙，并且还在政治和外交上掩盖以色列的罪行。